张爱玲在洛杉矶最后的住所
张爱玲在上海曾住过的爱丁顿公寓
1982年,北大著名学者乐黛云在哈佛做访问学者,偶然看到张爱玲的作品,大为赞赏,于是辗转托人,想请张爱玲到北大做一次“私人访问”。 张爱玲回信致谢,但表示并不想回国:“我的情形跟一般不同些,在大陆没有什么牵挂,所以不想回去看看。去过的地方太少,有机会也想到别处去……” 而她所说的“别处”,就是欧洲。张爱玲平生所憾“去过的地方太少”,就是指她一直未能去欧洲看看。
张爱玲行为做事十分决绝,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张爱玲的作品已经“重归”中国现代文学史,而且大陆读者对张爱玲“迟来的爱”也汹涌而至。可是她面对时代发展带来的改变视而不见。她再次选择了幽居避世,不论在美国,或是来自中国的客人,她都拒绝见面。
曾经有一次例外,80年代初,著名翻译家冯亦代先生到洛杉矶,想去看望张爱玲,托熟人向她联系。张爱玲知道冯亦代过去也在上海,表示同意见面。可是,张爱玲的答复总是“迟复为歉”, 待冯先生得到通知时,人已经离开洛衫矶了。后来,冯亦代提到此事,感到万分惋惜。
张爱玲晚年的生活状况十分艰难,有几个原因导致了她的生活的不易。洛杉矶的公共交通极不方便,去一个地方常要转车几次。稍有能力者,都要买部汽车代步;搭公车的,十有八九是新移民,或是生活艰难的穷人。可以想见,张爱玲装束怪诞,手提纸袋混迹其中,该是何等狼狈!又是怎样的不方便。
据熟悉张爱玲的人回忆,从1984年8月到1988年3月这三年半时间内,为了“躲跳蚤”,据说她平均每个星期搬家一次。按这样算的话,张爱玲搬家次数尽高达一百八十多次,简直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她去看医生,反反复复申诉美国跳蚤的可恶,医生也难以置信,疑心是她心理有问题。其实,她患的应该是一种难以痊愈的皮肤瘙痒症。
她给夏志清的一封信里描述她日常的生活 :“天天上午忙搬家,下午远道上城里:主要去看医生。有时候回来已经过午夜了,最后一段公车停驶,要叫汽车——剩下的时间只够吃睡……”张爱玲所去的医院是政府指定的专为穷人治病的免费医院,路途很远,要搭公车去,排队看病还要等候大半天,十分不便。
晚年张爱玲几乎已经与中餐无缘,我在她住地附近走了一圈,几乎找不到一家出售中国食品的超市,更不可能有中国餐馆。据说她平时不愿自己动手烹饪,也不愿到外面去吃,仅以罐头蔬菜、盒装鲜奶、鸡丁派、胡桃派、苏格兰松饼等作为饭食。可以想象,长年累月吃那样的食品人怎么受得了?从口感上没有什么快感可言,营养也一定跟不上。
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出奇地瘦,神态安详。她躺在房间里惟一的一张靠墙的行军床上, 她身穿一件赭红色的旗袍。 身下垫着的是一张灰蓝色的毯子。 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她头发很短,手脚自然平放着。走得平静,有尊严……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功成名就,子孙满堂才称得上“大团圆”。可是,张爱玲最后到了美国,孤独终老,没有头衔和功名,一直租房子住,也没有购买房产、更没有后代。 这样的人生结局,就连一般人的“圆满”也没达到。显然与传统观念中的“大团圆”相去甚远。恐怕这也是她在洛杉矶西木区那幢她生命中的最后居所里,修改着她人生最后的著作时所念念不忘的。九莉曾经在梦中看见“有好几个小孩在松林中出没,都是她的。之雍出现了,微笑着把她往木屋里拉。”可是梦醒了,一切都回复到她孤独宁静的小屋里。《小团圆》似乎是她对于自己人生的总结,遗憾之意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