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们提到我,很容易用到“小资”这个字眼。我一贯以为自己在十几岁时很是小资过一阵,现在已经破茧而出到了大资境界,于是很沮丧,干脆破罐破摔,重新小资一把。
今天进行例行的翻看垃圾网页工程时无意中翻到一篇很有意思的blog文章,谈的是诗歌,熟悉我的筒子们都知道这也是我小资时代的一大爱好了。难得的是我读到那篇blog居然很是戚戚,主要是这么两段:
“在我看来,李白之于杜甫的区别,好比刘正风曲洋的《笑傲江湖》之于莫大的《潇湘夜雨》。”
这个形容很别致也很贴切阿!我想诗人很多,但是才子却很少,杜老头子的诗不是不好,可是谈到才气,和谪仙比差的不是一个两个档次,杜老同学的诗写到后来往往才气不继,最后十有八九只好以“俺哭”“俺衰”“俺病酒”三种固定款式收尾,兴味全无。《潇湘夜雨》不是不好听,可是《笑傲江湖》是天下只有那么一两个人才鼓捣得出来的。杜同学的诗篇中,我个人觉得最好的是一首《春望》,难得的有气魄有味道又不罗嗦,可惜最后一句纯属废话无趣之极,难逃杜氏通病。
还有一段“中学时写过一次命题作文,评析陆游和毛泽东的《咏梅》。我洋洋洒洒数千言,把毛泽东的词从头骂到脚。”
俺感动啊,虽然没写过这样的作文,当某年月日语文老师将两篇东东并提时我真的觉得坐如针毡污了放翁的名字也污了我的耳朵。中学语文教育总是骗同学们说毛筒子真的会写诗词,骗来骗去骗久了不光被骗的人连骗人的人自己都糊涂了以为毛筒子那些顺口溜真可以称做诗词了,真真流毒无穷,恐怕不只是一代人的悲哀了。
这两天有人和我提到秦观。我在十四五岁时很喜欢秦观,感觉秦观同学写词结构工整句子又顺,一直不明白为啥声名上远远不及柳三变同学。后来长大了重新读柳词,才知道这又是一出才子和词人的区别。前两天朋友参观了秦同学故居向我汇报说墙上挂了个匾阁题着“山抹微云”四个字,不免感慨。苏大学士称秦观“山抹微云君”,自然是对这首词极为赞赏了,可是苏学士眼光极毒,同时谑言“不意别后公却学柳七作词”。柳七号称慢词鼻祖,可是秦观在慢词上可算是青出于蓝了。秦观的慢词总是娓娓写来不紧不慢,这首《满庭芳》就是个中翘楚。反观柳永同学,往往到得三四句时就喷发到不可收拾。我最喜欢他的一首《八声甘州》,到了“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一句才气便泻了,不像秦观同学能够控制节奏。可是回头看来,秦观的词作很难讲有什么独特的风格,“山抹微云”再好,最终也只是学柳词的极致而已,和他的其他词作一样,工整有余,味道不足。读秦观词,可以忘掉秦观,他的那几首名作,安在同时期的其他词人身上我也不会奇怪,这一点上,秦观不如柳永,不如小晏,不如后主,甚至不如纳兰。纳兰词文学造诣上不及秦观,王国维对纳兰的推崇也是太过,但是纳兰词的朴实情真,让人一读便知“这是纳兰”,便是秦观所不及的了。
我刚才说柳七是才子,不得不扯扯苏大学士。我想才子对苏同学来说是个矛盾的概念,他一方面以才子为荣一方面又以才子为憾。柳七能够狂放的说出“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不管他说这话有多么心中不甘,这都不是苏同学能够说出来的。苏同学的由衷之言是“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可是看看和苏轼同时期的公卿,前一个是王安石,后一个是司马光,不单不是愚且鲁之辈,恐怕抱负野望上还在苏轼之上,所以说苏轼有才子之才,偏偏缺了点才子的旷达之气。有意思的是这一点在苏轼对待其他才子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对于同时代的柳七,苏轼是几分较劲几分不屑;对前朝的李白,则无限拔高,对其他人写写庐山瀑布都要表示表示不满。李白自己尚且不会如此狭隘,黄鹤楼头犹自不敢题诗,所以才子气度上,苏轼便差了一层了。
除了柳七,苏轼还常常与稼轩并提,但是我想稼轩是真正不甘做一个才子的,在此就不提他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