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馨回到医院把买回来得药品交割完毕,刚到科里报道就被告知,院书记找她。书记叫岩云(注:念挨云),是个傣族,原来只是医院里管材料得,因了这天时地里,糊里糊涂就成了医院得书记,管起百十号人来。没做过什么官,却硬要摆出官架子,撑得着实辛苦。她自问按时归来,又圆满完成任务,应该没什么事,却也只好去了。科里得金大姐在她出门口得时候,悄悄在她耳朵边儿递了句话:说什么都给拖下去。墨馨一头雾水得去了。墨馨见了书记,照例笑容满面得先问好,又问了问书记老婆得肚子痛好点儿没。书记说,吃了你的中药,好多了,能出来买菜了。接着狠狠夸了墨馨几句,上进啊,有为啊,政治觉悟高啊,待人诚恳热情啊,基本上把他能说的顺溜儿得汉话都快夸完了。墨馨听得直打冷战,啥底都摸不出来,只好静静得听。好不容易书记停了一会儿,墨馨赶紧插话说,咦,军代表不在啊。两人一间办公室。书记一听,更是笑得热情了,打趣说,哦,墨馨也很关心军代表么。找你来,就是和军代表有关。墨馨脸一沉,心跳得突突得快从腔子了蹦出来了。 书记以不甚流利得汉语夹杂了傣话,表达了军代表对墨馨政治上思想上品格上得肯定和高度赞扬,并希望她能继续保持,在军代表得帮助下发扬光大,和军代表做一对能起到表率作用得革命伴侣,互相扶持互相学习,共同创造美好未来。 墨馨得闷头不语和面红耳赤,变相鼓励了书记,觉得他有责任帮这个小同志分析一下,珍惜这个美好前途。于是书记又把墨馨夸了一通,说我们暗中考察你很久了,一起来得未婚女青年,就你最识大体。那个谁谁谁,怕苦怕累,不值夜班不下寨子,还跟老乡吵架,不行啊;那个谁谁谁,自以为娇弱,假清高,脱离群众,没有和群众打成一片;还有那个谁谁谁,不爱钻研业务,整天只会梳妆打扮,成什么样子啊?看来看去,就你各方面都好。 果不其然,军代表盯上了墨馨,挽了书记做说客。别人倒还罢了,偏是呆霸王一样得军代表,墨馨就要蹦出去得心嗖得沉到底,连跳都懒怠跳了。踩着棉花梦游一样回到科里,金大姐眼神关切得让墨馨坐都坐不住,请了假回宿舍休息。人是躺下了,脑袋里闹腾得就快炸了。军代表是个粗人,脾气暴躁又爱激动,处理问题简单粗暴,心眼倒是小得针尖一样。笑起来大大得鼻翼呼扇呼扇得,露出乌黑油亮得鼻毛和黄里透黑得牙齿,唾沫星子能喷出三里地去。墨馨从来不敢正面看他,听他讲话都得掐着手心才能止住全身得哆嗦。 有人爱慕是件好事,但是来自军代表得爱慕,就像没结婚却被颁了个贞节牌坊,不知道是光荣还是桎酷,进退不得。不从呢,军代表没了面子,墨馨也就成了水中月,再好看别的才俊也不捞不着;从呢,换成墨馨没了面子,也委实狠不下心来这么将就一辈子。 离家那么久,墨馨第一次开始觉得彷徨无助,特别想家,想奶奶。她不停的想,如果是奶奶遇到这个,她会怎么做?若是妈妈遇到又如何呢? 奶奶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爷爷还是县长的时候,县里的大小公务,都由奶奶拿主意,连书记员都知道,爷爷只是个会动的木偶,线还攥在背后的女人手里。 妈妈更不用说了,刚解放就敢跳出来离婚的女人,还会弱到哪里?墨馨當然知道, 跟軍代表那是万万不可,這人周身一點兒沒有能看得下去的地方。就不說他那張臉有多惊天地泣鬼神, 單笨拙粗魯的舉止睚訿必報的心眼兒, 就足以讓墨馨產生劇烈的反應,跟身體排斥植入的外來器官一樣,是那種本能的全身各個系統都參與的不由自主的深度排斥。腦袋里想想都讓墨馨忍不住的哆嗦, 那要天天對着, 估計得跟得了瘟病的雞一樣抽搐而亡, 死多少回都不夠的. 更別提他專注的凝視了, 目光所及之處活物皆片草不留,原子彈一般的殺傷力。這種人才, 打仗的時候往前線一送, 瞪誰誰死, 連槍都省了得. 若按着她娘的意思跟有為大好青年,心里又實在沒個底兒。怎麼個有為大好都是她娘做出的判斷,跟她自己的標準肯定不一樣,沒法全信。西遊記里的高小姐不就是中了她爹的道兒, 才招了豬八戒那麼個女婿麼。墨馨沒有太多生活經驗, 書倒是念了不少,戲曲啥的也沒少看,因此心底里嚮往的是衝破重重枷鎖碰抗爭而來,動人心魄刻入骨髓足以燃燒一輩子的愛情。對象呢,最好是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知根知底,家庭背景相似,志向相投有教養的男人,比如說王明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