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在医院接的我的电话。他说夏美菱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等不及定期的孕妇检查，今天约了医生，他们正在候诊室等着呢。
我二话没说，把吴小明的事放下了。“那我跟小夏说两句，”我说。“小薇，”夏美菱的声音。“小夏你还好吗？”我不知道还该怎么问，明明她不舒服，可我没概念她哪里会不舒服，等等。“脚肿了，腰酸，总想喝水，总要上厕所，失眠，”夏美菱跟我报告一大堆症状，我仿佛能看到她哭丧着脸。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着说下去，她这是对牛弹琴啊！“哦，那让大夫好好检查检查，”我说，反正她已经在医院了，“然后多注意休息。”我隐隐听到有护士叫夏美菱的名字，只听她答应了一声，对我说，“该我了，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我说，“好，我白天有两个会，打电话如果我不在就留言。”放下电话，我开始整理笔记，准备去开每周例行的工作报告会。有些无聊。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上班都再没什么热情，应该是从换了顶头上司开始的吧。那一次人事变更，然后我的私人生活里又出现诸多变故，这个工作无非被我当作了逃避现实的手段，或者，日复一日的平庸给我一种可靠的安全感。心底里，我知道自己应该换个工作，但此时我只想得过且过。其实何止是我，最近这一段没什么deadline，我看同事们都挺心平气和地。这第一个会就在其乐融融中开了半个小时，散了。我慢悠悠地走回到办公间，看见电话闪着留言灯。我连忙拿起话筒，输入信箱密码，想听听夏美菱到底查没查出什么病来，心里边默默祝福他们母子或者母女安好。电话里却突兀地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在湾区了，我想见你，给我回电话。”这不是随便哪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吴小明的留言！我恍然陷入了deja vu的状态，他说的话和我的不知所措，都酷似去年他时隔十二年突然寻我而来的情景。然而转瞬间，我却体会到了这次的不同，因为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呆坐着把气儿喘匀之后，我发现了这次的另一个不同，那就是，他竟然打的我的上班电话，而不是我的手机。想到这里，我迅速掏出手机看，果然，我刚才设置震动没却感觉到来电，里面也有留言。我迫不及待地去听，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却失望地只听到他同样的话，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想见我。我又何尝不想见他！可是，我却丝毫无法预测这次见面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在手机里按下吴小明留的电话号码，却犹豫再三，终于没有按接通键，却在桌子抽屉里乱翻了一通，翻出一根香烟，跑到楼外猛吸了两口。我以为我学会吸烟了，而且学会了就不会忘，没想到这两口呛得我一阵咳嗽。在欧洲出差时我抽过一些烟，但流产后建京看着我，回美国之后家里又有老人孩子，加上我对烟本来就没太大瘾，就算戒了。今天意外之中，我却又想起了抽烟，看来这瘾是深藏在我骨髓中了，只是需要适当的刺激而已。其实我现在的矛盾心情让我自己也很难理清头绪。吴小明究竟要怎样，我只要打个电话问他，便可以知晓。建京回来之后跟我做爱并随即提出离婚，对多年来从未习惯过处于被动的我来说，他轻易夺走了我很多自信。我并不了解男人。我不知道吴小明此行有什么打算，我也没有丝毫把握自己能够承担见他的后果。然而，随着香烟在我的两指间渐燃渐短，我慌忙地，却也是坚决地，把它按灭在石柱上。后果留到以后再说，吴小明是我必须面对的，即使不为他，不为我们，而是为了我自己。我无法在猜测中生活下去。我扬起头深呼吸了两次，拨通了吴小明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