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武汉久雨初晴,我和丈夫去给我母亲扫墓. 母亲兰心蕙质,秀色可人.会剪纸,凡做寿,办喜事,做"三朝",十里八乡常有人求她剪"寿"字, 双"喜",花烛和蛋花;也会绣花,挑花,画花,还有,剪裁针线,纺纱绩麻,样样在行,让周围的姑娘嫂子们羡慕不已.
我们的大家庭早年很穷,作为11岁就收养的童养媳,每到寒冬腊月,母亲跟着我的伯父母和堂兄嫂们去洞庭湖一带讨饭.我外婆家计略好,有两个儿子,最小的是女儿即我母亲.虽然,外婆知道我的祖母有10个儿女,又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但听说她心地特好,便在母亲六岁时,把她许配给我父亲.父亲读了10年私熟.舅舅们决心也把自己的小妹送到族兄的学堂去"开开眼",母亲共唸了半年私塾.如果她文化高一点,又生长在另一个时代,也许能成为一个剪纸艺人,或国画家什么的.
外婆家住的村庄叫泉水崙,泉水崙下有口泉水井,得益于这股清泉,母亲皮肤白皙,头发和眼球呈褐色.少年时代,父母也曾对天盟誓,相扶到老.怎奈父亲终生飘泊,戎马倥偬,我们母女就这样被遗忘在乡下那个大家庭里了!
母亲逝世已15年, 当时,她下葬的石门峰陵园荒山秃岭,散落着一些孤坟野冢.一个叫"福海园"的地段,出现了一些墓群.母亲便安寝于此.我每次回国出差或度假,都必定前来祭扫. 如今,这里已成为一个模范陵园.我们献上鲜花,在指定的地点燃放了鞭炮,烧了纸钱,在墓碑上披上了红幡.墓碑上刻着"故显妣夏菊香老嬬人之墓",看到周围大都是"显考,显妣"同居一穴,勾起了我无限的情思:母亲怀揣着她那少为人知的悲凉的故事,永远孤独地长眠于此.
记得大家庭分家后,我和妹妹都在外地上学,妈妈一个人承担着地里的农活.她终日望眼欲穿,等待我们的书信,期盼寒暑假的到来;每次别离时,她又伤心痛哭,依依不捨!谁知她孤苦又劳累,是怎样熬过那些艰难岁月的?!工作后, 接母亲来到身边,妹妹也在附近学习工作,母女三人终得团聚.可是在她耄耋之年,特别需要悉心照料时,我这个长女却撂下应尽的义务,竟自出国了;尤其不可饶恕的是,妈妈辞世时,又未能送最后一程,回想起来,追悔莫及!今生今世,这种负罪感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恐怕要到见到我那亲爱的妈妈才能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