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太太登记结婚时,已经超过晚婚年龄了。
那时结婚真简单。再加上我们决心要移风易俗。两个人拿着单位介绍信和照片,骑车到街道办事处走了一趟,就在法律上成为了夫妻。回来搬到一起住,就成立了一个新的家庭。说了您不信,咱新婚的被子,都是我自己缝的。
结婚初始,太太正在做住院医生,我也刚调任技术科副科长。都是正在奋发向上的时候。我们决定,暂时不要孩子。
过了三十岁后,想要孩子了,却怎么也没有。我们都去看过医生,但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虽然我们都很想要孩子,但因为两个人的学习和工作责任都很重,一天到晚,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也就没有太过刻意去强求。
时光稍纵即逝,到出国时,我们都已三十过五啦。
我是追随太太,拿J-2签证,以家属的身份到美国的。
真是无官一身轻。刚到美国那阵儿,没有了党和人民交给的责任,还真不大习惯。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康庄大道,一下转到了个人奋斗的独木桥,还真让我迷茫了一大阵儿。
这么多年,习惯了对别人负责。到了美国,这个别人,就只有太太,或者说这个小家。太太特别想要孩子,我则除了学英文和打工,也没啥正经事,为了这个家,自然积极配合。
原想,到了美国这地界儿,换了风水,应该有戏了。可一晃一年就过去了,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
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中国的医疗技术不够先进,一定是我们当中不定谁有问题,在中国没被查出来。赶快约了医生去检查。结果,和在中国检查的情况相同,谁也没查出毛病。
就在这时,太太的大学同学,又是在北京读博士和当医生时的室友,从加拿大的多伦多传来喜讯:怀孕了!他们比我们年龄还大,结婚还早。当时听着特鼓舞人心。
太太在多伦多那旮达不只一个同学,也都知道我们的情况。同学们说,好多年不见了,来玩儿吧。看看同学的新生儿,会给你们带来好运气。我们这儿还有一个公园,里面有一对童男童女的塑像,据说十分灵验,很多人都来摸他们,摸了之后就有孩子了。
我虽然从不信鬼神,还是去了。男孩儿女孩儿都摸过了,不光是摸了,还留影为证。
您猜怎么着?一晃又过了一年,啥动静也没!
科学的,迷信的,都试过了,人也快奔四十了。本来我们俩也都是那种特想得开的人,实在不成,放弃拉倒。可放弃归放弃,两个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也十年了。在美国这举目无亲的地界儿,把这二人世界维持到死,想着有点儿慎得慌。好在太太喜欢小动物,我们在国内就养过猫和鸟,甚至还收留过一只走失的狗宝宝。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孩子不要,改养狗了。
说干就干。买书、查资料、找报纸。很快,我们就把目光锁定在一只六岁大的Pomeranian(中文译成“博美”)身上,她的名字叫西娜(Sheena)。盼到周末,驱车来回六十多英里,花费两百多美金,接回了西娜。从此,我们有了自己活泼、可爱又漂亮的“女儿”。
听说这样的故事不是一回了,也就一笑了之。从没想过它会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领回西娜后不到两个星期,太太怀上了我们的儿子!(根据预产期反算)
这才有了上面那一篇《实话实说》,太太为生儿子,引发出的一场签证历险记。
奋斗十年,或者说等待了十年,才在接近不惑之年时得子,真的让我兴奋、激动了很长时间。直到几个月后,我还老是问自己,“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当爸爸了吗?”
其实,我对儿子的感情由来,还远不只这些。咱接着上一篇《实话实说》,再往下说。
拿到J-1签证,皆大欢喜。太太如愿以偿,可以做住院医生了。
不过,我为了保持J-1签证,必须留在工作单位。虽然太太选了离我们最近的城市去做住院医,离我们只有75英里远,我还是不可能陪伴在太太身边。考虑到住院医生所面临的艰难险阻,我只好自己带着只有六个月的儿子单过。每个周末,或者我带儿子去看他妈,或者太太回来看我们。
您也许会问,你不是二十小时的钟点儿工吗?老婆当住院医也挣钱了,完全可以每天跑啊!
可那已经变成老黄历了。就在我拿到J-1签证后不久,我的小老板,自己做一个实验装置,花了很多时间,怎么也弄不成。我在旁边看着替他着急,主动请缨,只用了三天,就把他捣腾了快俩个月的东西搞成了。他当即就去找大老板,几分钟后,俩人一起来到我面前,告诉我,我已经被改成正式工,工资从每小时$5.75变成年薪一万五,明天就开始,早晨九点找秘书办手续。
我当时还在餐馆打工呐,那餐馆老板是大陆来的,对我特好,拿我当哥们儿,也不能就给人家撂啊!可我们大老板横得很,又刚帮我办了签证。两头都得照顾好,真让我好为难了一阵子。
等到太太走了,在另一个城市安顿好之后,我一生当中,个人生活最困难的时期到来了。
我自己带着狗女儿西娜和六个月大的儿子,不但全天上班,晚上还要上课。好在我们在太太还在时,就请了一个特别好的保姆,是隔着两栋房子住的邻居,陪先生来读博士的年轻女孩儿。我每天早晨把儿子洗漱、喂饱后,再把西娜的事情搞定,小保姆在我上班前来接班。我下班后,让她回家休息、吃饭。我先带西娜和儿子出去遛一圈儿,再给自己、孩子和西娜解决晚饭。到我该上课时,她来接我的班。晚上九点以后我回来,她再回家。我把儿子哄睡了之后,再去完成我的作业。我老说,那时,里里外外就自己一个人,上厕所都得经常抱着儿子上。特别是遇上晚上哭闹,生病发烧,那份儿辛苦,不再细描也就罢了。
我们的小保姆特别好,在国内是幼儿园或小学老师,我记不清了。虽然自己没有孩子,但很细心,很负责,也很懂事。看得出,她不光是为了挣钱,而是真心在帮我。我从心里感激她,觉得我们遇上她特幸运。可惜好景不长,小保姆自己也怀孕了,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在我儿子快一岁,开始蹒跚学步的时候,小保姆已经感觉很吃力了。虽然她还在坚持,也从没有抱怨过,我还是不忍心再让她这么干了。还是我先提出来的,她马上就说,她也确实很吃力了,只是看我这么艰难的样子,不好意思提。
这时候,太太扛过了当住院医最艰难的前几个月,也开始想念儿子,希望天天能见到他。我也因为实在撑不住了,把当时学的课程完成后,没有再注册新的课程,终止了学业。我们商量,想把儿子放在她那边。我可以天天跑,或隔天跑。
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找到一个熟人的姐姐,是专门来美国打工挣钱的。同意住在我太太那里,白天给我们看孩子,帮助做些家务。晚上我们自己带孩子睡觉。每个周末我们送她回她妹妹家休息。
我太太住的公寓条件比我那里好,也很大。可是只有一间卧室,我们吃饭的地方很大,又是单隔出来的,我们给她买了床,就只能安排她住在那里。
这个保姆是个小学退休校长,从言谈举止中,能看出她的领导风范。虽然不是特满意,但也没有选择。
不到两个星期,保姆就提出,她不能忍受睡在厅里,希望我们能换成两居室,给她单独一间房。
为了留住她,我们下决心换房子。
多花一些房钱到没什么,搬家是一件大事。虽然是在同一个公寓里,可家具也都要一件一件搬啊。当时真不知道可以请人,都是自己搬或请朋友帮忙。我在的城市里,我们有很多朋友。可太太那里,谁都不认识。整个医院也只有我太太一个中国人。
好在我那时还身强力壮。虽然只有一百多米远,我还是租了一个U-HAOL,开到我家后门前,除了最大的几件太太帮我一起搬,其它全是自己搬的。因为有孩子,我们的家当都在这边,也真把我累得够呛。更要命的是,太太也是个要强之人,不甘落后,把原本受过伤的老腰累折了。搬完家之后,上车、下车都要我扶着她才能进去和出来。
不管怎么说,终于又扛过一个坎儿。本应从此可以缓一口气了。可不想,问题又来了!
就在搬完家后不到一个月,保姆大人提出辞职,说她干不了了。后来才知道,她是又找到一个双胞胎的人家,就在她妹妹家附近,因为是双胞胎,给的钱也不比我们给得少。
儿子还没有出生时,我们就想过送幼儿园,就在我上班的单位幼儿园登了记。因为那个幼儿园是地区最好的,排很长的队,要等很久。就在保姆提出辞职前一个星期,幼儿园还打来电话,说有一空位,该轮到我们了。我告诉人家,我们已经有安排了,就不用去了。
谁曾想到她会给我们来这一出戏,让我们对请保姆彻底寒心!我赶快又给幼儿园打电话。幼儿园说,实在对不起,我们已经通知了下一个。除非下一个孩子决定不来了,否则你们还得等。我当时可以说是七窍生烟。
看来我和太太应该在好人之列。真是应了好人有好报,天无绝人之路。两天以后,幼儿园来电话,下一个孩子不来了!
儿子从此开始了上幼儿园的生涯。我们又把基地搬回了我住的城市。
儿子上了幼儿园,基本稳定了下来,最困难的时期算是扛过去了。但我一个人带孩子,又当爹又当妈的境遇并没有变。太太也还要在思念儿子中煎熬。
以前说过,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去幼儿园时他刚过一岁,从母体得来的抵抗力已经不起作用。又加上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只要有人生病,他准是第一个。可以说,刚开始的前三个月,几乎每个星期,幼儿园都会打电话叫我接孩子回家。折腾得我是死去活来。幼儿园的政策很严,发烧101度,每吐一次,都要你接。有时就是一下没吃好吐了,照样非让你接走不可。我还要上班呐!工作也不能丢了不是?后来我们同屋的白人技术员都知道,有我的电话先问是谁。只要是幼儿园,就说老姜不在,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吧。等搞清了情况再商量是否去接。
就这样,太太做住院医生三年,我也拉扯儿子长大了三年。
亲戚和朋友们都说,儿子应该跟妈妈亲,女儿应该跟爸爸亲。你怎么好象跟儿子更亲啊?都以为我重男轻女哪。我猜想,哪个爸爸要有我这样的经历,大概都会对自己一个人带大的孩子更加关注吧。他们不仅仅是我们的血和肉,更是我们的心血和精神寄托!
这就是一个老百姓中年移民的故事。对我,它是一个记忆。对网友们,它是一个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