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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丽日并未停留太久,第二天早上,我被暴雨捶打玻璃的声响吵醒,去看钟表时,才不过早上五点,窗台底下的夹竹桃已然被狂风压迫到了尽头,枝条上暴出了青筋,愤怒偏要在枝桠折断的那刻才肯释放出来,花坛上的草皮已有半数被雨水连根拔起,却舍不得彼此分开,抱着团在一小窝水泡上起起伏伏。天阴得可怕,漫天似乎笼罩着几层厚厚的暗黄色布幔,像极了北方沙尘暴天气的前兆。电闪雷鸣自然是少不了,闪电是最怕人的,因它威力无穷,人的生命总归是脆弱的。
等暴雨终于收敛些时,已是半晌,
我缩在被子里,发觉现代文明的便利面纱下的悲哀——我们失去了对自然敏锐的观察力,也就是说,现代人太过于依赖机器而导致自身能力开拓得过于狭小和浅显,比如此刻的我,只有枯坐着,我不知道在这么黑漆漆的时候还可以做什么:和安娜的信在电脑里;电影也只有存在电的情况下才能观看……长期的光照刺激导致眼睛在黑暗中的分辨能力蜕化。更加不幸的是:当我磕磕绊绊地找遍了大大小小的抽屉时,居然没发现一根蜡烛!
我重新审视周围的环境:电闪雷鸣,恰巧是最可怕的天气,而我又是孤身一人。我挨着床边缓缓坐下,透过玻璃窗看向苍穹——灰绿色的浓云卷成团儿不时翻腾着,吐着浓灰色的烟,一道闪电迎面劈来,啪地一声跌在床边,真真地怕被它劈死,惊魂甫定,“轰隆隆”的雷声骤至,本已经半起身的我,又啪地摔回地上。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空,待确定不再有新一轮雷电轰击的时候,一骨碌爬回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包住身子,只剩下两个圆滚滚的黑眼珠暴露于外,这么做的好处是,即使吓得摔倒,也不至于摔得很疼呢。
“大概有多少年没碰到过这样的鬼天气啦。”我一边小声咒骂着,一边悲哀地想到——兴许人类造孽太多,世界正在坍圮呢。
“砰砰——砰砰——”
恍惚中,我听到久违的拍门声,“难道是父母回来啦!”想到这,立马跳下床,嗖地跑到门前。我可没有莽撞地开门,危机时刻,还是保持着理智当先,我冲门外大喊道:“请问,您找谁?您找谁?”
“苏小姐,请您开门,我是管理员——”
我有些失望地开了门,转念又想,“有个人说说话也行,只要他能陪我渡过难关……能有个人陪着就行……”
一张挂满雨水的脸映入眼帘。
“苏小姐,这位先生找您,因为停电,我无法确认他的身份,所以请您来辨认一下——先生,请到这边来。”
“戴蒙先生?!”我惊叫一声,管理员见状满意地向楼下走去,我接着问:“你怎么会来?”
“我在附近游荡,当然是开着车;路上的水实在太多,排水系统好像出了故障,车开不动,交通拥堵,又正好在你家附近,所以——我是来躲雨的。”
“大连罕见这样大的雨,下水道容量小,并非故障。”我解释说。
他疑惑地点点头,最后向屋里探了探身,有些抱歉地说:“
我帮他拿了拖鞋,说道:“快别这么说,帮助别人我是有十二分热情的——想喝点什么,你应该喝点热东西暖暖肠胃,咖啡还是茶?”
“不用那么客气。”他拘谨地站在沙发旁,我在黑暗中打量着他:他的衣服几乎湿透了,头发也是,甚至于有无数条小瀑布正沿着那褐色的发丝奔驰;他满脸都是水,眼睛却蓝得发亮。我拿了条毛巾递给他,他只象征性地撸撸头发,就把毛巾转手搭在了沙发扶手上。
“坐吧。”我说。
“浑身湿透,还是不要弄脏了你的沙发。”
我也不勉强,从餐厅搬出个木椅子,他才坐下。
“你的车……没有坏吧?”
“没有,只是路不通,再好的车也无能为力。”他渐渐放松下来,喝了口我泡的龙井,忽然说道:“
“当然,那部车不论从外观还是内部设计上看,都十分让人中意,我可不像戴蒙先生那样吹毛求疵,我比较懂得知足,并且常乐。”
“哦,那我可有一点反驳的话了;照我说,顶盖的设计就不太理想。”他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走着。
“我可不这么想,顶盖的流线拉高了车的品位。”
“噢?我以为顶盖一定是苏小姐最憎恶的部位呢,仅仅因为那一条皮筋的关系。”
知道他在攻讦,我也不便正面应答。那件事后我仔细回想了一遍,似乎有些觉得他那个举动是与浪漫挂钩了,然而,浪漫,怎么听都是不该用在一对针锋相对的人身上。
“车子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所有的车窗打开了都会进风,所有的狂风都会吹走我的皮筋,那自然是无错的;主要是我在经历那事情时的心情,或者取决于该动作的执行者。”
“你是说,如果换作丹尼,你就会有相反的反应?”
我愣住了。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讲话的语气有些刻薄、甚至可以说,嫉妒?我的脑子飞速转着,思索如何回答他既得体又不掺和丝毫私人情感。就在这时,他腾地站起身,快步踱到窗前,匆匆瞄了窗外一眼,这才匆匆说道:“雨似乎小了点,地面上的积水也浅了不少——我想是该告辞的时候了。”他说着就要去换鞋,我也慌忙起身,看了看窗外,雨哪里小了?地面上的积水还跟原先一样深——我送他到门外,正要客客气气地说点什么,一个闪电骤然劈了过来,我大叫一声,抱住门框瘫倒在地。
戴蒙先生自然没有走,他把我从地上扶起,吩咐我堵上耳朵,“一般怕闪电的人一定也会怕雷声;不用怕。”又倒了杯热水塞进我手心里——他坐到我旁边,温暖的大手扶住我的胳膊,我几乎是躲进了他的怀抱里。雷声接踵而至,因为他,我自然顺顺利利渡过难关。然而,他决定留下来,他说:“请原谅我不得不继续打扰;雨似乎又开始了,而且,路面也难走,真是抱歉。”
“他知道我是个心气极高的人,不愿意随便依赖别人,才故意这么说,”我想道,“某种程度上说,戴蒙先生还算是个体贴的人。”
“请一定不要这么说;该说感谢的是我。”我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激动,几乎就要挤出几滴泪水,我必须承认,这一刻我已经被这位先生彻彻底底感动了。
到了晚上,雨也没有停,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