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八素
我外婆家是宁波堇县人,那个地方好像是越剧的发源地。所以,我几个姨妈和我妈妈唱起“黛玉焚稿”,赛过王文娟拉徒弟。
这个越剧对我那年青时候就是京剧票友的祖父来说还是蛮新鲜的一桩事情。所以,我妈妈第一次上门,祖父就让妈妈来一段。我妈妈一点不扭捏,拿块手绢就当甩袖。这在我祖父母眼里绝对属于“出趟”一类,朱家媳妇的身份就此定下。
父母结婚的新房在我外婆家,因此我妈妈和祖父母的关系大体上是比较和谐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却让祖父和妈妈意见相左了好几年。
每个周末去祖父母家吃饭的时候,祖父就对妈妈说道“惠君啊,侬自介看捺女恩该只头,侠气难看”。我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小宁剪童花头么看上去老天真厄,阿爸啊真是厄,哪能讲伊难看拉”。
祖母在一旁帮腔“头发要么留留长,要么削削薄前头三七开。童花头是弗达好看,乌里八素”。我爸爸则在另一旁帮腔“好了,好了,吃饭了好伐。捺嗄里厄礼拜弗讲该只头?每趟吃到饭就讲,烦色脱了”。
接下来大家吃饭,饭桌上听到的都是虚张声势的假客气话。“姆妈,侬今朝鳝丝烧了老好吃厄”。“惠君啊,侬欢喜就多吃点,捺上班宁老辛苦厄”。其实,大家心里都还装着那只既天真又“乌里八素”的童花头,白白浪费一台子好菜。
这样的状况一直到好几年以后,我看了排球女将,剪了一个日本式,周末饭桌上才太平。
后来,华人世界的化妆品女皇靳羽西顶着招牌童花头把专柜开遍上海滩。那段时间,我曾经对祖父母的眼光有所怀疑。等看到靳羽西后来把后面打薄,削出层次,两边露出耳朵,前面几绺刘海偏向一边时,我不得不佩服祖父母对童花头的评价。祖父曾经讲过,女人的额骨头很神圣,不应该让“乌里八素”的刘海遮住。
说到童花头,想起了那位老牌海派女作家。我猜,如果她有勇气改变一下发型的话,她的老上海文章应该层次更广阔,单一密集的东西往往显得“乌里八素”。当这四个字到了父母辈的词典里已经简化成 “乌素”两个字。
下集预告:充军发配
Ayala 发表评论于
外婆应该是鄞县人吧, 越剧发源地是浙江嵊县, 不过宁波也流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