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调凉菜,兑蘸饺子的蒜汁, 都会让我想起纫姨.
纫姨是婆母的亲姨表妹, 和婆母住在一个县城里.每年过年, 纫姨都会领着她的儿子,媳妇和孙子们到婆母家打牌. 我和丈夫每年都去婆家过年, 当然常常遇到. 所以也都相熟.纫姨曾在县里剧团唱青衣, 年轻是也是一方美人儿. 如果是现在, 也得是明星吧. 她丈夫则是剧团里的武把式, 据说功夫甚是了得. 人也是高大英武. 这样的一对夫妻, 生的孩子是儿子英俊, 女儿美丽. 女儿继承了父母的艺术细胞, 成了剧团的胡琴手.因为她格外温柔贤惠, 我的婆母和公公特别的疼惜她, 帮她调到了县工商局工作, 不再被称为"唱戏的". 在90年代初的小小县城,"唱戏的" 还是被人看做下九流呢.纫姨的儿字们则都学会了理发的手艺, 自己开了理发店, 成了"剃头的".我的小姑子是最不喜欢亲戚的一个, 可她喜欢纫姨一家, 因为他们"知足, 本份".
那是我刚生大女儿的第二年, 一晃已经是十四年前了. 纫姨像往年一样, 带着孩子们都来了.她的帅气的二儿子脸上有一大块伤. 奇怪的是婆婆没有开口问. 照例给孩子们发了带岁钱后,开始打牌, 气氛却好像怪怪的. 幽默的姨夫也少了往日的说笑. 我便告了困,抱了女儿去楼上睡觉.
女儿睡熟后, 我下了楼, 坐在楼梯上穿鞋,隐约听到打牌的屋里说着"太欺负人", "连我爸都叫打了". 想想我是不便听见这样的议论, 就放重了脚步, 走进厨房. 烧了水, 准备煮些饺子. 拿了蒜,放在菜板上拍下去,再把拍松散的蒜皮剥掉放在蒜臼里. 轻轻地有人走进来:"外甥媳妇是个麻利人".回头看去原来是纫姨.
她拿起另一陀蒜递给我. 我笑了去搬过来一个马扎让她坐. 她坐下看着我, 脸上浮出一抹笑容:"孩子, 你是好命人." "兄弟姊妹几个啊?"我告诉她我只有一个弟弟. 她点点头说到:"看你拍蒜, 还以为是大家大口里出来的人呢.""纫姨怎么这么说呢?"于是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年过年, 这家娶了六儿媳妇. 婆婆说,今儿个咱们吃蒜汁儿捞面条吧. 大儿媳妇说我烧锅,二儿媳妇说我和面, 三媳妇说要擀面条, 老四家的说她去缸里瓦水, 老五媳妇说她捞面, 就剩下剥蒜的活没人干. 这新媳妇就说那我就整蒜汁吧.妯娌们就各忙开了. 五个媳妇都没闲着, 却就看着这刚进门的斜在那里磕瓜子儿. 几个嫂子也不吱声, 但等着看着新媳妇落埋怨. 眼见着面条就出锅了, 这新媳妇拍拍身上的瓜子儿皮, 抓了把蒜瓣, 没剥就放进大蒜臼子里,呱呱地就捣起来.嫂子们都捂嘴笑着看笑话, 却见这媳妇, 把捣了的蒜放进个海碗,加了瓢谁, 拿把漏勺搅了搅, 把飘在水上的蒜皮子一勺就都捞了出来. 加上盐, 放上醋, 蒜汁子好了."我不禁笑起来. 她又问了写我娘家的闲话, 不一会儿, 我们把饺字煮好了. 后来, 那天晚上,听婆母说, 纫姨家的独生女, 被她的丈夫虐待. 娘家哥哥去评理, 被打了回来. 姨夫上门起问, 竟然也被女婿打了出来. 小两口不和的原因就是因为表妹生了的女儿. 纫姨一句也没怨过女婿家, 只说:"谁让咱闺女没长眼, 寻了这么个人;谁让咱闺女肚子不争气, 没给人家生个小子. 不怨人, 只怨命."
多少年过去了, 每次每次调凉菜,兑蘸饺子的蒜汁,我都想起纫姨说的那个故事, 想起纫姨, 那个温柔的,只信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