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国际大都市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揣支毛笔漂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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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回了趟老家,家乡的一位父母官邀我共进晚餐。临散席,他笑着举杯对我说道:下次回来,您的家乡就是东方的日内瓦。

我笑了笑,以为他喝高了,酒桌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事儿咱见得多了,因此没当回事儿。

今天在网上闲逛,看到一则消息,说中国有183个城市将要建成国际大都市,还有650多个地市级城市要走向世界。在建成国际大都市的名单里,我的家乡名字赫然在目,目标就是东方日内瓦,方知这不是酒后的戏言或狂言。至于其他城市,都是要建成东方威尼斯,东方夏威夷,东方巴黎,东方罗马。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家乡要建成东方日内瓦,这当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不过我总觉得这话有点儿满嘴跑火车,好像58年大跃进的幽灵在游荡。清楚地记得大跃进时期,家乡到处深翻密植,江边一溜小高炉,映得江面通红,如果那时拍摄火烧连营,根本用不着布景。那个年月老百姓住草房居多,有面墙就刷上15年赶超英美、跑步奔向共产主义的大标语。大跃进才一年,南瓜、水稻、小麦的卫星还没升空,饥荒就来敲门,三年啊,人人脸上都是菜色,胖人很多,但那是浮肿,六级大风一刮就可能摔倒在地,而且永远站不起来。三年饥荒的后遗症影响了至少两代人。彭大将军拍案而起,上书万言,怒斥这是大冒进升虚火,但是就这一拍一上把自己送进了挂甲屯,作为一个元帅,开国元勋,挂甲意味着什么,这比东篱采菊,南园看瓜还要伤心十分。

历史翻过了沉重的一页,悠悠往事也逐渐被人们淡忘。咱不是不想家乡漂亮点儿,如果真是成了东方日内瓦,那咱这海外游子也跟着扬眉吐气,牛一把。但是细细一想,这建设国际大都市得有人文作为依托,历史作为基础。作为国际大都市的巴黎、伦敦、罗马、威尼斯、莫斯科、圣彼得堡、北京、东京,无一不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每一条街道,都有一段故事,带有传奇的色彩。在中国,如果说真能建成国际大都市,西安、杭州,我还有点儿相信。但是说我的家乡能成为国际大都市,我就觉得玄乎,根本不靠谱。

咱的家乡是个长江口的冲积平原,50年前一片芦苇荡,一到晚上黑灯瞎火,蛇鼠横行。刚刚脱下戎装的老爷子,那时正是年富力强,不愿呆在位于上海闹市的办公大楼,主动请缨去建设电厂,硬是在芦苇荡里崛起了一座电厂,给沉寂的黑夜带来了光亮。

跟三十年前比较,咱家乡是富裕了不少,农民家家盖起了小楼,县城的房价已经飙升到1万多元一平米。但是你如果掘地三尺,冒出来的是浑浊的水,既无秦砖也无汉瓦,甚至连明清的瓷器也没见过。唯一有点儿古迹味道的是一座“探花墓”,据说,仅仅是据说这块宝地曾经出了个探花。墓地里是一片合抱的柏树,上中学的时候咱曾和几个胆大的同学去探过,竟然连个墓碑也没有。文革期间,在红卫兵“拿起笔做刀枪”的歌声中被荡为平地。在这么一块既无历史又无人文的土地上要建一个东方的日内瓦,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我看了下名单里的其他城市,情况和咱家乡差不多或者稍稍强那么一点点,然而这些地方的父母官都把建成国际大都市的目标锁定在十二五规划之内。不言而喻,一股兴建大都市的狂潮在华夏各地涌动。

风起于青萍之末,兴建的潮头可以往前追溯到60大庆,那时各地出现了一批献礼工程,然而许多工程成了烂尾工程、胡子工程、半拉子工程。就是建起来的其中有多少属于良心工程或者豆腐渣工程,就不得而知了。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一个工程只是搭起了一个模型,几年过去了,工地门前依然彩旗飘飘,工地内已是杂草丛生,荒无人烟。

有人说那就把那些胡子工程、烂尾工程、半拉子工程完成它。错了。如今的父母官都是“为官一任,振兴一方”。在权力的牵引下,必须显示自己的政绩,于是烂的继续让它烂,胡子继续让它长。一切重新规划,重新开发,反正中国有的是地皮。子孙的事儿让下一任的下一任去考虑,我先出政绩再说。

在显示政绩的同时,还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君不见哪一个工程不是开发出了一群贪官和硕鼠,这里面的好处油水,用句家乡话说,乖乖龙地咚,莫老老多。

于是,不管人们怎么呼吁为子孙着想,不管人们怎么反对强拆甚至以死相抗,不管专家怎样上书请求保护文物古迹,一切都无济于事。在政绩欲和金钱欲的诱惑下,大兴土木。政府的事儿谁敢管?谁反对就是与政府作对。

诚如此,当新闻报导说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时,国人并没有欢呼雀跃。因为我们的人均收入仅仅是东洋人的十分之一,在世界排名第100位。国富而民穷!

由此我想,我们的父母官们少搞些面子工程,少搞些花架子,少做些表面文章,真正做点实事,让你这个地区的子民有房子住,口袋里有钱,篮子里有菜,饭碗里有肉,那么我敢断言,人们会感谢你,即使百年以后,人们也会给你建造一座丰碑,磕头烧香!否则等你下来的那天,人们也为你欢呼、放鞭炮,但那是“借问瘟均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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