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曾经在一部热热闹闹的小说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读到过一段短短的文字, “ 某一日风雨如晦 ” ,小说主人公 “ 心有所感,身披敝袍,悄然西去,自此足迹所至,踏遍了中原江南之地 ” 。不知为何,这段简单的文字格外地打动了我。那个时候,我也常有一种抛开世事走到天边外的心情和渴望,哪怕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也好。但是总是有些琐事烦扰,迟迟没有动身。
( 黄石公园一角,四野茫茫,江水悠悠,广袤宁静 )
于是我总是记得三年前, 2002 年的那个五月。 忽有一日,心有所感,着手准备行程。却不是风雨如晦,而是春光入眼,景物融和。这是我游览美国山水的起点。
记得曾经听人说起: “ 作为外国人到了美国,如果没有到过黄石国家公园,就不算到过美国。 ” 于是将目的地定在黄石公园 (Yellowstone National Park) 。
黄石公园是美国,乃至全世界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国家公园,始建于 1872 年,占地 2221766 英亩 ( 约 8889 平方公里 ) ,横跨怀俄明、爱达荷、蒙大纳 (Wyoming, Idaho, Montana) 三州。黄石公园最突出的特色是丰富的地热资源,一万多个地热点及间歇泉,组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喷泉群,以 “ 老忠实喷泉 ” 最为著名,每间隔约九十分钟,喷洒出一万两千多吨的沸水,水柱和蒸汽在洛基山山脉的群山峻岭间的原野中突出蓬勃直上数十米。各处喷泉汇成河流溪水,在峡谷间断裂带形成瀑布,隆隆的水声如万马奔腾,艳阳下悬浮的彩虹晶莹绚丽,蒸蒸雾气氤氲缭绕。然而黄石公园的美不止这些,整个大黄石生态系统,同时也是野生动物的乐园。山的壮美,水的灵秀,人、动物和自然景观,都在这里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完美的和谐与统一。
独自出游,唯有身影相伴,欣喜感慨,交杂于心。
黄石感觉
My heart’s in the valleys
And parks of the west,
‘mid deer, elk and
grizzly, of all games of the west
Farewell to my business,
Farewell to my home;
Adieu to my loved ones,
My fate is to roam.
‘mid the pure crystal
fountains and geysers below
The wild-circling
Mountain, white-glistering
With snow.
“ 我的心在遥远的西部
那群山峻岭中,
在那奔腾的鹿群中,
棕熊的咆哮声中。
再见了工作,
再见了家乡;
再见了亲人们,
我出发追寻我的命运,
在那晶莹玉洁的喷泉中,
在那雪峰环绕
映照天光的荒野中。 ”
--- 黄石公园第二任主管 P.W.Norris
三年后,我回首走过的路,见过的事,认识的人,常常想,如果我走入大自然的第一站不是黄石公园,也许,我不会在此后的几年中去阿拉斯加,美国北方的五大湖,而依我向来不喜欢灯红酒绿的脾气,更不会去素有浮华名声的佛罗里达。
这一切都是因为黄石公园。
然而我却无法形容黄石公园。我并不算是一个语言贫乏、笨嘴拙舌之人,可是每当人们问起黄石公园到底美在哪里,我却总是哑口无言。我很想向人们述说我感受到的黄石公园,我自然也记得那些喷泉,峡谷,高山,湖泊,和山野间徜徉的野牛,甚至在此后的旅途中,我就像一个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的男子,无论看见如何的美景,总是拿来跟黄石公园比较。我有很多感觉,可是话每一到舌尖,又缩了回去,因为我马上意识到,我想要说的,是不准确的──黄石公园岂止这些?我的黄石之游又岂止在这山水之中?
有时候我也忘记了黄石公园到底是什么样,它只是一团清新,一片向往,融入了我的心,活活泼泼,却又宁静恬美,被我带上了旅途。
可是,还是让我努力尝试一下吧:
我的黄石之行只有四天假期,掐头去尾除去路上的时间,只有两天真正在黄石公园,可谓匆匆黄石了。从我居住的巴尔的摩到黄石公园,最快捷而经济的路径,就是乘飞机飞到犹他州的盐湖城 (Salt Lake City) ,然后驱车两百多英里赶到黄石公园外的一个叫做杰克逊 (Jackson Hole) 的小镇住宿,每天开车前往黄石公园。
我记得,在前往杰克逊的路上,那个清晨,天空蓝得耀眼,路边芳草萋萋,芦苇蒿草在春风中飒飒摇动,湖泊河流在林间山坳中闪现,映照着天光山色,水边草地上搭着印第安人的尖顶帐篷,天色还早,野营的人们还没起来,天地静静。我奔驰在高速公路上,远方山岭隐隐现出白雪皑皑的顶峰,那就是黄石公园的方向了。
( 前往黄石公园路上的熊湖 Lake Bear)
我也一直记得那个只有数千居民的小镇杰克逊,从小镇的街道里抬头望去,信号山峰 (Signal Moutain) 高耸入云,冰川在阳光下晶莹闪耀,雪峰在云蒸雾罩之下摇摇欲坠,象是要倒塌下来,扑进人们的心窝里去。杰克逊镇得天独厚之处,不仅在于它就位于黄石头公园外围,近在咫尺的镇子边上,又是一个叫做大台顿的国家公园 (Grand Teton National park) ,和黄石公园为姊妹园,共同组成大黄石生态系统。每天早上我沿着通往镇外的公路,穿过大台顿,一直开到大台顿公园的尽头。此尽头却不是晋人阮籍行道穷途末路之际大哭而返的尽头,再往下开去,直通黄石公园,前面有无边无际的美景在等候。路上经过前一天游玩过的地方,每到一处,却仍旧觉得新鲜,都会发现以前没有发现过的美景。
( 杰克逊镇外信号山峰 Signal Moutain)
我还记得,穿过了大台顿, 沿着一条山路蜿蜒前行五十英里。路旁时常有小河,河水湍急,从岩石堆中喷珠泻玉般奔腾而出,伴随着我在森林里行进。有些地方水势迂洄,形成小湖,水草茂盛青翠,水底游鱼清晰可见,清波荡漾,一两只水鸟如箭一般掠过水面。有时随着峰回路转,路边的背阳的山坡上满坡都是积雪,不知从哪里来的雨点突然打向车窗,天地似乎笼罩在云雾水汽之中,但是随即眼前一亮,车又沐浴在阳光明媚之下,原来车子冲出了雨云的范围。
我到了黄石公园。
我至今惊诧于黄石公园那满园的 “ 晶莹 ” 。
人间五月天,春和景明,暖风和煦,一切已经成长壮大,只需按照大地的规律运行;而黄石公园的五月,前一个冬天残留的冰雪和春季生命的喧嚣,并存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洋溢着生命的喜悦,也显示着诞生的艰难。万物解冻,一切都在融解,哔啦作响,每座山坡都流水潺潺,条条泉水奏响音乐。这种清新和欢欣,在冰雪的映照下,仿佛凝结在空中,似乎有形有质,晶莹闪亮,每一呼吸,都将那晶莹拥入心田。
( 黄石湖一角。黄石湖是一个火山湖,火山暂时休眠,这冰雪覆盖的一角,正是火山口,远远看去,寒气森森,反而是火山口以外的冰块都融化了,碧波荡漾 )
而最动人的晶莹,则是那喷泉。黄石公园大小喷泉成千上万,整个山野水雾弥漫。路边最多小喷泉,象顽皮而自得其乐的孩子,扑扑簌簌,吐出一串串水珠,象珍珠一般闪耀,也有一两人高的喷泉,水柱随山风飘摆,阳光透射过来,那份晶莹,直透人心,简直惊心动魄。山谷盆地中常有小湖,那些小湖的中心,翻滚活跃着一团团浪花,那是泉水从泉眼里汹涌而出激出的水流,凝目远望,时间久了,竟然隐隐地凛然生畏,仿佛这大地竟然是活的,就像地下的精灵要冲出地窍。
而象 “ 老忠实间歇泉 ”(Old Faith Geyser) , “ 诺里斯间歇泉 ”(Norris Geyser) ,通常,它们静悄悄的,只是徐徐地冒着些许热气,人们围拢来,满怀着希望地轻声交谈,互相招呼着,就来了就来了,就像等待着守信用的老朋友。而等着等着,喷泉老是不来,一两个小时都没有爆发的痕迹,有人等不及,或者行程紧急,走了,坚持留下的人们开始不太自信,琢磨着,在这大地亿万吨的重压下,泉水百转迂回,在岩石缝隙中能否寻找突破口?人们频频看表,该来了呀,怎么还是一片寂静?甚至喷泉口冒着的热汽也似乎少了,怎么回事?就在疑惑开始升上心头的时刻,猛地,喷泉轰然勃发,冲出数十米高,那青山蓝天中的晶莹,如同人们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悲喜莫名,人们 “ 啊 ‘ 的一声惊叹出声,这一下迸发,也几乎让多情人有泪如倾!
( 黄石公园的喷泉,晶莹直透人心 )
( 黄石公园的老忠实间歇泉 )
我也惊艳于黄石公园满园的 “ 色 ” 。
黄石冰雪天地的洁白,洛基山山麓森林的青翠,还有那黄石湖的青莹浩荡,可是,黄石公园的 “ 色 ” 远不仅如此。
任何人到了黄石大峡谷,来到所谓的艺术家观礼台 (Artist’s Point) ,都会豁然大悟,都会固执地认定,这就是黄石之所以称之为 “ 黄石 ” ──也许确实如此吧 。 流過峽谷的河流由溫泉水汇成,水裡面充滿了从地下带来的各种礦物質。千萬年來,不同時期的火山活動影響不同的泉水成分,進而一步一步的將峽谷染上了不同顏色,以黄色为主,参杂着红色和粉色。 在峡谷间,是水势浩大的瀑布和河流,峡谷上,点缀着一叢叢綠色的松樹和一片片白雪,峡谷壁上,则是这特殊的黄红色岩石,各种颜色杂而不混,组成一幅完美的图画。 艺术家观礼台, 这个浪漫的艺术家,正是那无所不能的造物主,想来,他自己站在这里,也会情不自禁的骄傲吧。
( 鸟瞰黄石大峡谷 )
也许你还想不到,黄石公园的喷泉、温泉除了晶莹透明之外,也有带色的。游览黄石公园,常常是沿着围绕公园的一个 8 字形公里,在某些地段,远远就见到烟气蒸腾,臭鸡蛋味扑鼻而来。下得车来,原来是硫磺喷泉,只见那喷泉口骨嘟嘟地,喷出的却是黄色的硫磺。也有的喷泉,硫磺在地下被氧化,形成硫酸,硫酸将地下岩石腐蚀成粉末,喷出地名,形成铁灰色的酸泥喷泉。当然,这种色彩固然新奇,却难以亲近,走近了会有人身危险,即使远远的看也气味冲鼻,远近围观的人们个个掩鼻不迭。
( 黄石公园的硫磺泉 )
( 黄石公园的酸泥泉 )
而那山边林角的温泉,呈现了黄石美景中最为瑰丽的色彩。黄石的水是最为晶莹纯净的,于是连带着这些色彩也晶莹着了。它们是宁静的,似乎是休眠着,可是又最活跃着,因为那色彩仿佛在山野清风中闪闪地跃动了,直跃进你的脑海里去,钻进你的心里去。它美得让你不敢接近,可是它又跟你亲近着的,因为它早就在你心里了,它似乎就是最理解着你的人儿,那一圈圈的色彩,如同某种神奇的波纹,一晕晕地在你心田荡漾,抚慰着心灵最深处的创伤,消解着人生的无奈和疲乏。这是一种如何的美丽!几乎让你不敢直面对视,却又让你有投入她的怀抱的冲动,如此拨动人的心弦,只恨我无法表达!
( 诺里斯间歇泉 Norris Geyser 附近的温泉 )
( 清晨的辉煌 Morning Glory Pool ,黄石公园最美丽的温泉之一,因为温泉口形状酷似牵牛花,牵牛花英文名叫 Morning Glory ,因而得名,可是我宁愿译作 “ 清晨的辉煌 ” 。 這些顏色之所以呈现这样的层次,不同種類的細菌生活在不同溫度和酸鹼度的水层裡,我們看到的这些特殊的顏色,都是一群一群細菌的生態帝國。上面的 诺里斯间歇泉的水呈 深藍色是因為溫度太高,以至沒有細菌可以生存 )
而最让人惊诧的,是黄石公园洋溢着的勃勃生机!
这种生气勃勃,却来自它的那份特别的宁静,以及由此而来的和谐。你有没有独自站立在原野中的经历?听那清风飒飒,绝世孤立,雪峰环绕,如同一个巨大的摇篮,你在阳光的沐浴中感到了造物的神奇,在某一瞬间你不再思考,也不再将这里的一切和你过去经历的任何事物作比较,因为你知道了无与伦比的意义,一切都是新鲜的,每一点都是。而在这沉寂之外,似乎有一种隆隆之声从心底涌出,生命的活力不可抑制,就像那喷泉的轰然勃发。
( 黄石公园的原野,河流,山野,雪峰,一片寂静,如果不是天空的一线飞机飞过的痕迹,我简直以为这是世外桃源了 )
黄石公园和世界上任何地区一样,毫无例外地有了人的足迹,可是不象别处,在这里人们只求作为客人,主人仍旧是山野,河流,喷泉,还有那野生动物。和凶猛的棕熊,悠闲的鹿群,那些重达千磅的野牛群混迹一处,对于习惯以高楼大厦作为文明的唯一标志的人们来说,实在是一种震撼。黄石公园的山边水边,在喷泉的水汽蒸腾的远景里,到处徜徉着野牛。是的,我知道野牛是危险的,一旦惹怒了它,上千斤的重量冲顶过来,也许有生命危险,可是我如何才能控制我的欢欣呢?这时的人类,多少又象在大自然母亲的看顾下撒娇的小孩了,虽然显得有些过分。
( 黄石公园的野牛,在路边吃草,我下车拍照,相距只有十米左右,按说是不允许的,也确实比较危险,请别学样哦 )
( 大摇大摆地在黄石公园公路上走的野牛,车辆都停下来,给它让路 )
黄石公园的勃勃生机,更因为本身也正处于一个重生的历史关头。 1988 年,黄石公园遭遇大火,三分之一的森林被熊熊大火吞噬。至今在公路的一些突出的平台上,树立着标志,这是专门为好奇的人们观看大火的所谓观景台。我在观景台远望群山,想象当年那烈焰炙天,树木轰然倒塌,飞禽走兽哀号奔逃,惨烈而伤痛!在我看来,把如此美好的事物的毁灭作为景点欣赏,多少有些病态。
(1988 年黄石公园大火的地区 )
最为奇怪的是黄石公园管理部门,他们居然不采取任何行动,除非山火 直接威胁到游客、工作人员的生命和文化遗迹的安全。此外,任由大 火肆虐,他们任森林自生自灭,也任大火自生自灭──他们是有道理的,火是大自然新陈代谢的工具,它可以淘汰森林中的病树和枯木,让幼树有自由生长的空间。 另外,焚烧过的土地会更加肥沃,更利于树木生长,有些树木要借助大火种子才能迸开发芽。 1988 年的那场大火过后,有些物种数量减少了,但更多的物种却从此得到新生,总体上看,大火促进了那片已进入垂暮之年的过熟林的自然更新。
在黄石公园的不少路段里,十五年前的大火的痕迹还清晰可见,有的地方一片片光秃秃的没有树叶的枯树干,颇有些触目惊心,甚至不得不说,某些时候相当丑陋。可是,正如有人说过的, Birth is never beautiful , beauty is in the eye of the beholder ,诞生从来不是美丽的,而美丽在于感受的人的心灵。当年大火烧过的地方,葱绿茂密的小树己经开始茁壮成长,这种希望和生机,正是黄石的美丽之所在。
( 黄石公园的小河,森林大火的痕迹犹存,新的生命已经开始 )
这是大自然各个侧面的凝聚点,这是大自然同时的微笑和恐惧,在它的内心充满如生命宇宙脱缰的野性愤怒,同时又饱含着愤怒平息后的清纯,这就是创造。
这就是我的黄石公园。
归途
Looking Out
Across The Night-Time
The City Winks A Sleepless Eye
Hear Her Voice
Shake My Window
Sweet Seducing Sighs
Get Me Out
Into The Night-Time
Four Walls Won?t Hold Me Tonight
The City?s Heart Begins To Beat
Reaching Out
I’m Dreaming Of The Street
Reaching Out
To Touch A Stranger
Electric Eyes Are Ev?rywhere
See That Girl
She Knows I’m Watching
She Likes The Way I Stare
If They Say -
Why, Why, Tell ?Em That Is Human Nature
I love living this way!
透过晨曦向外张望,
城市眨着不眠的眼睛;
听啊,那是她的呼吸,
扫过我的窗棂,
呼唤着我的心灵。
走出来吧,
四壁再不能将我关闭;
听啊,那是城市的心跳,
回荡在我的胸腔,
唤醒我的梦想。
伸出我的双手,
触摸外面的世界,
去碰碰那位陌生人,
或者去瞧瞧那位姑娘,
她喜欢我这样注视她。
如果要问为什么?
那就告诉他,这是人类的本性。
因为我热爱这样的生活!
---- 麦克尔.杰克逊的歌曲“Human Nature”人类的本性
那天下午,我从黄石公园归来,回到杰克逊镇,路过镇外的大台顿公园,作为纪念,驱车围绕公园一周。大台顿公园最大的湖泊叫杰克逊湖,紧靠着公路。水势浩大而湖面平坦,景色辽阔而迷茫,那洋洋的水面和邈邈的远景融为一体。湛蓝的天空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之中,水天一色,澄澈鲜明。站在岸边,顿时觉得自己离世间尘缘之事是那么遥远,仿佛遣世独立一般。
傍晚,天色显出一点幽静昏暗的格调。路随山转,从山上跑下一只狗一般模样的动物,窜上公路,几乎跟我的车迎头撞上。我赶紧急煞车,那只动物也猝不及防,吓得在原地打了个转。我定睛一看,原来这是条狼!我在野外几乎面对面地遇见了狼!
在我的想象中,狼是荒野的标志,是荒野的真正的主人,它们的长啸声在峭壁之间回荡,在群山丛中如远方的轻雷一样滚动,渐渐隐没消失在夜晚的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这是对荒野无尽的悲哀的反抗的迸发,也是对世间不平、一切阻碍的蔑视和嘲笑。群山千万年来默默倾听着狼的呼唤,簇拥着它们,任其在大山怀抱中奔驰、遨游。
我惊喜交集,在车里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看着它,生怕惊着了它,那狼倒是马上恢复了镇静,大模大样地径直穿过我面前的公路,用猫的步态,轻轻的、不慌不忙地潜行,象是一个影子在那片平原中的灌木和长草的各种阴影中一掠而过,时隐时现。有一两次它停下来,回头看我的方向,在那一刻,我几乎以为我和狼的视线对上了。在我脑海中闪现了几点古老的火花,这是一种使得你忘记了呼吸,甚至以为天地为之而凝固不化的感觉。就象我回到了几千年前,几万年前,我独自坐在篝火前,凝视着劈啪作响的炭火,不自觉地等待着文明的降临。狼回头继续迈着特有的轻快而警觉的步伐,我下车来,站在山边目送它,直至它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默默前行,回首天际,夕阳正从晚霞的缝隙中放出最后几道光辉。
( 大台顿国家公园 , 牛蹄湾 Oxbow Bend 夕照 )
第二天,我踏上了归途,再次驱车两百多英里,回到盐湖城。在飞往巴尔的摩的途中,我靠机窗坐着,一边感受着翱翔在天地之间的那种自由空旷,一边读着一本阿拉斯加的传奇故事,累了就闭眼稍稍打个盹,半梦半醒,夜空下的万里碧空和苍茫大地,故事书中的那些神奇瑰怪的探险传奇,时时闯入我的头脑中,有时惊醒过来,竟然不知身处何处,今夕何年。借着天光,崇山峻岭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来,高山顶上白雪皑皑,也许是那万年不化的冰川吧?那一望无际的云层和连绵的雪山,迷茫而静穆,让我不禁微微一笑,这不就是那 “ 千山暮雪,万里层云 ” 么?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黄石公园的美景依旧在心中回荡,我情不自禁地 陷入了某种虛幻之中。 我仍旧震惊于大自然的神奇,我甚至在想,是否冥冥之中真有一个无所不能的造物主,要造就這種美景需要多久 ? 一個禮拜 ? 一年 ? 一世紀 ? 幾千萬年?
我的一生有多久?百年转瞬即逝,我能做多少事?能有多大成就?能學多少東西?能成就多堅貞的愛情?我不知道。
可是我却知道,那流過黄石大峽谷的水,那喷泉扬起的晶莹的水珠,那些悠闲自在的野牛, 甚至,那场森林大火,黄石公园地下的火山,一切的一切,體驗了屬於他們的旅程,沒有慾望,沒有期待,不擔心時間,只是忠實的完成他們的旅程。
飞机飞临巴尔的摩,已是深夜,满天星斗镶嵌在墨蓝的天空,闪烁的灯火勾勒出城市的轮廓,也许是在天空中飞行看得远,天边隐隐现出鱼肚白,也许是城市的灯火的照耀。
我突然也发现自己想家了。其实这个所谓的家就是我一个人,就扛在我肩上,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可是我依旧留恋这个家,虽然不过是个小小房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两架书,可是它是我在北美的心灵和生活交汇的地方。在一定时期,无论我走多远,最终,我还是要回到这里,也是为了以此为起点,走得更远。
我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