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与饮食男女
孔老夫子有句名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饮食”当指人的日常生活,“男女”则是指两性之间的情与性。一句话将人之基本需求概括得坦率而直白。
40年代女作家苏青将孔夫子这句话中的逗点前移一位变成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只不过巧妙地动了下标点,未改一字,尽得风流。可谓四两拨千斤,将女人真实的心思坦然地裸露在阳光之下,坦然得让人心惊肉跳。
好一个聪明率真、百无禁忌的奇女子!
苏青何许人也?
苏青与张爱玲同为20世纪40年代的上海女作家,她们都是前卫女性,都擅长用女性细腻的笔触描写身边的人和事,她们也是好友,君子之交,见面少而交情深,彼此理解、敬重,相互扶持。因此常被人们相提并论。
张爱玲在文章中写道:“低估了苏青文章的价值,就是低估了现地的文化的水准。”又说:“如果把我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这样的话从心性极高的张爱玲口中说出,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将苏青想象成浓眉大眼的样子,眼珠骨碌碌飞转,不时转出些淘气的鬼主意,比如说将圣人的话偷偷篡改一下,乘机将自己赤裸的内心抛到明处。
想像苏青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子,冷不丁将点燃的爆竹抛到人群中,然后抱着双肩,眨眨无辜的大眼睛,窃笑着,躲到一旁看别人惊慌失措。她就是要看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卫道士们如何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看那些自欺欺人、欲盖弥彰的借口如何变得哑口无言。
这样有趣而透明,明朗而诡谲的女人实在难得遇到。
后来见到苏青的照片,清秀婉约,一付温顺小女人的样子。虽然和我想像中不同,却更增加了我的惊喜:一个妩媚可爱而又冰雪聪明的女人,是连女人见了也会被深深吸引的。
苏青离温柔、离驯服那些所谓女人的美德实在太远了,但她首先是一个对自己特别诚实的人。比如她说“我需要一个青年的、漂亮的、多情的男子,夜里偎着我,并头睡在床上。不必多谈,彼此都能心心相印。灵魂与灵魂,肉体与肉体永远融合,拥抱在一起。”
还有,“恋爱本是性欲加上幻想成功的东西。”
性是自然的神秘礼物。性在身体的范畴本来就是无辜的,女人也需要激情燃烧。可是这类实在的话,千百年来有几个女人敢于说出口呢?
实在的话却不可说,说了就惊世骇俗,惊世骇俗是要招骂的,可苏青不怕挨骂,她接着说下去,一句比一句直白,一句比一句裸露。甚至“女人所爱的,是男人最小的一部分。”这样的话也说得很顺口。她似乎从没打算要管住自己的嘴。
张爱玲将她的话解释为“仔细想起来却也是结实的真实。”
当年,在不绝于耳的骂声中,苏青的小说《结婚十年》创下了再版36次的奇迹。
会不会是那些骂着她,同时又标榜自己是天底下最纯洁、最无辜的人,也都个个买了她的书,躲在被窝里偷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