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四季:雨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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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清伤好以后不久,他所在的连接到任务,护送长沙的一个机关去湘西。车队进入溆浦境内后,天开始下雨,越下越大,逐渐呈倾盆之势。由于能见度极差,车队决定停在原地,等待雨停。一个多小时后,雨终于停了。车队恢复行驶后发现路况变的很糟。湘西地区的土路,被暴雨冲刷以后变得非常泥泞,而且湘西特有的红土粘性较强,让道路状况雪上加霜。所有的车辆以极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行驶,仍然时不时有卡车滑进路边,进退不得,这时,所有的其它车辆必须停下来等。一个下午,车队只前进了不到十公里。夜色降临,车队决定原地宿营。 

第二天,道路情况稍有改观,所有的车都加快了速度。车队行驶到一条开阔的下坡公路上,路的一侧是道深沟,前方山谷里目的地的建筑已经清晰可见,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车队经过一个拐弯处时,原本很坚实的公路靠近深沟的一侧突然塌陷,荣清和陈峰乘坐的卡车正好行驶到这里,车身立刻倾斜,旋即翻到在地。 

等到大家从驾驶室里救出荣清时,他已经昏迷不醒,几块破碎的车窗玻璃扎进了他的小腹和大腿,血流不止。陈峰的情况还要糟糕得多,他原来坐在卡车后车厢里,车翻倒后,车厢里的几十个箱子倾倒,他被压在了下面。 

荣清苏醒过来的时候,是车祸后的第三天。他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是腹部和双腿钻心地疼。等到意识逐渐恢复,他回忆起了整个事故的经过,立刻想到了陈峰。他问大夫陈峰的情况,没想到得到的却是陈峰已经不治身亡的消息。 

埋葬陈峰的时候,仍然无法行走的荣清坐在担架上去送陈峰最后一程。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身经数次枪林弹雨均好发无损的陈峰,小鬼子的子弹都伤不了任何皮毛的陈峰,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当陈峰的棺木被放下去的时候,荣清捂住脸抽泣起来,引起伤口一阵阵疼痛,那种疼痛如此清晰,就像几个月前他趴在陈峰背上时一样。

 荣清因为伤势较重,不得不留在当地治疗。在此期间,他的部队被调往四川。伤好以后,荣清并没有按要求返回部队,而是找借口继续待在了后方,在军需处找到了一个闲职。这其中,荣清经历了一番颇为复杂的思想变化。五十年以后,我的爷爷荣清才对我和盘托出了当时的经过。荣清在这份闲职上一直待到抗战胜利,在此期间,他一直没有见到过家人。 

与湖南的省会长沙近临的湘潭和株洲,在最近几十年里发展颇为迅速,已经快成为和长沙鼎足三分的城市。听说三市目前正在合搞一个“长株潭城市群”的发展计划,准备把沿湘江的这一区域发展成一个规模巨大的都会。 

几十年前的时候,株洲仅是湘潭的一个区,但是它却是粤汉和株萍(萍乡)两条铁路的交汇处,来往粤汉之间运送钢铁,和穿梭于株萍两地运煤的火车都要在株洲停留或者检修。那个时候,整个株洲最气派的一座楼,是国防部军辎处的办公大楼,当年它位于现在的株洲火车站附近。1945年底,荣清被调到株洲军辎处。 

抗战胜利后,国共双方的争夺立刻悄悄而又紧锣密鼓地展开。表面上,军统裁减了一半以上情报人员,但是那其实是为了迎合舆论而不得不做的姿态,暗地里,国民政府和军方各自开始秘密在各界网罗人手,组织新的情报网,军界自然首当其冲。荣清得知军方正在秘密筹建一个对外名称是“经济研究处”的机构,通过内部消息,荣清大致知道了该机构的真实性质,常年坐办公室的他一下来了兴趣,很快报了名。 

华中地区的初选面试地点在武汉的军政处大楼。荣清提前一天来到武汉,在军政处的招待客房住下。面试那天,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刮了脸,穿上提前叫人熨烫过的军装,精神抖擞地出了门。面试的地点有点令人奇怪地安排在大楼地下室,一楼到地下室的楼梯口有人看守,所有报名的人在一楼的一个房间等候,等叫到自己名字,沿楼梯下到地下室,进入唯一的一间屋子里去接受面试。 

“林荣清。”听到自己的名字,荣清站起身,深吸了口气,走下楼梯,来到门口站定:“报告!”“进来。”荣清推开门走了进去。室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对面一张长桌,桌后并排坐着四个人,全部身着军装,军衔最高的一个是名中校,四十多岁,方脸宽额,面皮白皙。长桌对面放着把椅子。 

中校示意荣清坐在椅子上,开始提问。

“你的军衔?” 

“陆军上尉。” 

“大致介绍一下你自己的经历。” 

荣清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到:“我出生于民国前一年,老家湖北鄂城。十几岁的时候跟叔叔去了武汉,在铁路局找了个差事。十七岁的时候当了兵,民国二十六年的时候考上了国防部在武汉办的交辎短训班。短训班还没结束日本人就打来了,我就放弃了短训班,回到部队参战。我先后参加了四次战斗,最后一次是在田家镇。战斗中受了伤,养伤期间部队转移,我被迫留在后方。伤愈后我被调往军需处工作,胜利后被派到株洲军辎处,一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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