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樱花节散记

两面派,热爱中国古典诗词,也喜欢现代新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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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鸣

樱花节首日——2006年3月25日,星期六  
 
华盛顿一年一度的樱花节又来到了。  
 
春分伊始,乍暖还寒,万物有待复苏,樱花尚未盛开。赏樱佳期,仍需数日方至。但我还是决定第一天就去,因为樱花节的活动,五彩缤纷,着实诱人。  
 
华盛顿的樱花来自日本,1912年3月26日,日本化学家高峰让吉和东京市长 尾崎幸雄赠送的三千多棵樱花树运抵华盛 顿。第二天,美国第一夫人海伦.赫伦.塔夫脱(Helen Herron Taft)和日本驻美大使夫人在潮汐湖北岸种植了两棵樱花 树,它们就位於前不久新建的二战纪念堂(World War II Memorial)南面。1950年,华盛顿建都150周年纪念委员会,
在树前立石纪念。  
 
华盛顿人十分喜爱樱花。杰斐逊纪念堂(Jefferson Memorial) 动工兴建时,一些妇女发誓要将自己绑在树上以阻止樱 花树被清除。最后双方达成妥协,当局承诺在潮汐湖南岸种植更多的樱花树。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后的第四天,四棵樱花树被砍倒。为了防止类似事件的发生,来自日本的樱花树被改称为东方樱花树。二战时期,日侨和日裔被送进拘留 营看押,但樱花树却得到妥善的保护。  
 
在最初种植的这两棵树附近,竖著一个高8.5英尺、重2吨的花岗岩石灯。它是1651年为纪念日本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德 川家光而制作的双石灯之一,原立於东京上野公园内的寛永寺内。1954年3月30日,日本驻美大使井口贞夫,将这座石灯送给华盛顿市。  
 
日光树影中的石灯,樱花和莲花的图案,仍然依稀可辨,而悼念死者的刻文,却已模糊不清。古老的石灯积淀着历史,凝聚着文化,跨洲越洋,异地而居,如今已成为日美友好往来的象征。  
 
此时的樱花,大都含苞待放。潮汐湖畔,满枝满树的蓓蕾,红红的一片,一路铺撒,与绿水相映,倒也成趣。少许先期开 放的樱花,如雪似玉,点缀其间,更是迷人。 
 

长达16天的樱花节,在杰佛逊纪念堂前临时搭起的舞台上,天天都有文艺演出。正午时分,华盛顿日本合唱团的歌唱拉
开了整个演出的序幕……  
 
樱花啊!樱花!
暮春时节天将晓,
霞光照眼花英笑,
万里长空白云起,
美丽芬芳任风飘。
去看花!去看花!
看花要趁早。
 
优美的歌声,回旋在空中,飘荡在水面。  
 
樱花盛开的第一天——3月30日,星期四  
 
华盛顿的樱花有十几种,其中以吉野樱最多。每年,百分之七十的吉野樱开花,就标志着“盛开”(peak bloom)期的 到来。樱花花期短,开得早,谢得也快,一不留神,花期便过,令人追悔莫及。今年樱花何时盛开,预报变了几次,先说 是3月27日,又说是28或29日,最后确定为30日。  
 
华盛顿中心的樱花树有3700多棵,主要分布於三个地段,一是华盛顿纪念碑附近,一是潮汐湖周边,一是东波托马克公 园(East Potomac Park)内,其中以潮汐湖周边的樱花最为引人入胜。  
 
一大早,来到华盛顿纪念碑南部的樱花林中。朝阳灿烂,空气清新,微风拂面,秀色满目,真让人心旷神怡。盛开的樱 花,昭示着春天的到来。樱花丛中,一片鲜黄的迎春花,几株青翠的松柏,分外醒目,仿佛不愿让樱花独占春色。一棵与 众不同的樱花树吸引了我的注意。别的树都花满枝头,唯独它的脚下落英一片。怎麽刚开就落,为何生死同步,是疾病 缠身,弱不禁风,还是天性独特,视死如归?我带着疑惑离去。  
 
潮汐湖边的樱花,名不虚传。白的是花,粉红的是花,白里透红的还是花,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连绵不绝,如波 似浪,形成花带,环水缠绕。春阳暖暖地照着,随意挥洒着金光。盛开的樱花树遮掩着小路,阳光穿过婆娑的树影,点点 斑斑地落在地上。一些枝杈垂向水面,形成花屏。透过画框似的空隙,一眼望去,幅幅都是精美的风景画。远方,华盛顿 纪念碑如擎天一柱、巍峨耸立;隔水,神殿似的杰佛逊纪念堂,庄严肃穆。风乍起,吹出层层涟漪,几只小鸭,浮波漫游。  
 
 



行走间,一座石塔出现在眼前。这座九层石塔来自日本,重3800磅,制造年代不详,风格则属於12世纪末至14世纪初的 镰仓时代。1958年4月21日,日本横滨市长平沼 亮三将这座石塔正式呈献给华盛顿市,以纪念1854年3月31日在横滨签署的《日美亲善条约(神奈川条约)》。 
 


回顾历史,《日美亲善条约》是日本在美国海军准将马修?佩里(Matthew C. Perry)率领的炮舰威胁下,被迫签订的。 从此,德川幕府奉行200多年的锁国政策宣告结束,日本的国门开启。1868年,日本开始明治维新,天皇掌权,废除幕藩 制度,学习西方,全面改革,推进了现代化。日本的野心随著国力的强盛而膨胀,最终发动大规模侵略战争,美国也受到 重创,未能幸免。时过境迁,如今,两国强调友好,对《日美亲善条约》的签订则又是庆祝,又是赞美。  
 
下午,我来到华盛顿纪念碑前,乘电梯登上碑顶。从500多英尺的高度鸟瞰,潮汐湖就像一块珍奇无比的绿翡翠,环绕它 的樱花仿佛是一条绝世稀有的彩色水晶项链,杰佛逊纪念堂则似一颗价值连城的白珍珠,美轮美奂,熠熠生辉。  
 
燃灯仪式——4月2日,星期日  
 
始於1935年的华盛顿樱花节,在日本赠送石灯的1954年,增加了燃灯仪式,从此该仪式成为樱花节的重头戏。  
 
仪式中,头戴棒球帽的华盛顿市长安东尼.威廉斯(Anthony Williams)的讲话最为幽默生动:各位已经把赞美樱花节的 话差不多都说光了,让我说什麽呢。我觉得樱花节真好,可以给华盛顿市增加不少收入。他还当着众多日本人的面,大声说道,“华盛顿的樱花节世界第一”。我听了一惊,连忙观察坐在台上的日本人的反应,他们个个彬彬有礼,面含微笑,不点 头表示赞同,也不摇头表示反对。  
 
据我所知,日本、中国、美国、韩国等国都有樱花节。在日本,樱花被尊为国花,品种有300多个。樱花节源远流长,公 元9世纪就由天皇主持过赏樱大会,普通民众赏樱也有数百年的历史。如今,樱花节从3月15日一直延续到4月15日,赏樱 成为一种全民性的活动。中国秦汉时期,樱花就在宫苑内种植,唐代则出现在私家庭院内。不少唐诗描绘樱花,如李商隐 的《无题》,“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武汉樱花节延续25天,东湖樱花园内的樱花树有30个品种5000多 棵。论历史悠久,论节日长短,论花色品种,论花树数量,华盛顿樱花节还都有差距,要争世界第一,恐怕没那麽容易。
 
石灯由日本樱花公主点燃后,整个仪式结束。公元八世纪成书的《古事记》记载,大山津见神的女儿木之花咲耶姫是樱花 之灵,樱花最初就是她从富士山下来种植的,民间还传说她是樱花的化身。樱花公主的原型是否来自木之花咲耶姫,我没有考证。我问主持人石灯燃亮多长时间,他说也就10分钟左右。白日燃灯,不为照明,意在象征。 

 
 
告别樱花公主后,我又一次行走於潮汐湖畔。一路上,人潮翻滚,川流不息。樱花虽全部开放,但在骄阳的照射下,有些 已经发蔫,而一阵风过,则是一片花落。目视随波漂去的花瓣,我心中吟到:流水落花春方始,质本洁来还洁去。此时此 处赏花观景,多了一番喧闹,添了些许伤感,大不如前几日那样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  
 
东波托马克公园位於插入波托马克河的半岛上,园内樱花树多达1600棵。夕阳西下,游人渐少。河边道旁的樱花树,连 片成荫,璀璨怒放,独步其间,我感触良多。樱花真美,但樱花之美不是牡丹那种艳压群芳、唯我独尊、女皇式的美,也不是腊梅那种迎风傲雪、特立独行、女侠式的美,而是一种万枝千树群体的美、一种如潮似海集合的美。正像群山之美不在片石孤峰,而在连绵不绝、层峦叠嶂,大海之美不在滴水独浪,而在波澜壮阔、水天相接。转看那些零落的樱花,形单影只,渺小羸弱,实在引不起多少美感,倒叫人心生怜惜。  
 


人们往往将美人与花互喻。但如今的美人太多浓妆艳抹,不少还周身铜臭,有的甚至由刀斧雕琢而成,本来面目全非,她们哪有樱花这般清纯,这般洁净,这般天然。美人聚在一起,不是争奖,就是做秀,而眼前这万千樱花,迎春辞春,群芳群逝,无意苦争妍,但愿共婵娟。
 
盛大游行——4月8日,星期六  
 
美国的许多节庆活动,都有游行。华盛顿的樱花节也不例外,游行是樱花节最盛大的活动,已有60多年的历史,天气好 时吸引的观众可达10万。多年前,我刚到华盛顿地区就参加了华人社团组织的腰鼓队,在樱花节上作了一次雨中行。今日更是风雨交加,恶劣的天气,挡住了不少游人。  
 
游行10点开始,排头的摩托车队隆隆而过,人高马大的骑警威风凛凛、紧随而至。海军陆战队的管乐队高奏进行曲,引领着数军种的方阵,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向前。一辆老式轿车,缓缓而过,窗口一位潇洒的男士不断挥手向观众致意。我身旁的那对夫妇大声呼唤,“帕特, 我爱你!”。原来他就是“幸运轮”(Wheel of Fortune)电视节目的主持人帕特。萨亚克(Pat Sajak)。  
 
获得格莱美奖(Grammy)提名的女歌唱家马莎.沃什(Martha Wash),身着粉红服装,坐在白色的马车中,雍容华贵。在看台中心前,她走下马车,高唱“人人起舞”(Everybody Dance, Now)等歌曲,激情的歌声感染力极强,人们随歌而舞,场面十分热烈。  
 
新选出的美国樱花女王和数位日本樱花女王,婷婷玉立在“樱花女王”的花车上,燃灯仪式上已见过的诸多樱花公主步行随后,我一眼认出队列前端的2005年美国樱花女王。

 
 
日本玉川大学的花车由远而近。车上的鼓手头匝白巾,双臂裸露,舞棰击鼓,鼓点与雨点同落,雨无声,鼓震天;车下的舞者身着五颜六色的和服,随鼓而舞,婀娜多姿。  
 


雨伞覆顶、皮夹克在身的我,裤腿打湿,瑟瑟发抖。大道上,那些全身湿透的行者却毫不在意,精神抖擞地奋勇前进。随着观众,我也不停地大声呼喊,为他们加油叫好。  
 
游行结束后,我急步向潮汐湖走去。迷蒙的水面,小鸭仍在,游船无踪。岸边的樱花树,又是红红一片,可红的不是含苞的蓓蕾,也不是盛开的花朵,而是花瓣落去的花蕊。毕竟已是春天,雨虽寒冷却是润物的春雨,风再凛冽也是催生的春风。花残叶绿,透着无限生机。  
 


时值清明,风雨潇潇。我来到空荡荡的二战纪念堂,向为保卫世界和平而献身的英烈们志哀。默立中,我仿佛听到历史老 人沧桑的声音在空中回响:面向未来,但不可忘记过去!  
 

忘记过去,难免不重演历史的悲剧。希望美国不要忘记,更希望日本不要忘记。  
 
《星星生活》,23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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