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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等我第二天归家时,客厅空荡荡,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我只对他瞄上一眼,便心惊肉跳,他是戴蒙。我正窘迫直愣愣站着,他察觉到细碎的脚步声,回头恰好看见我,“你坐下,我们谈谈。”
他的镇定让我惊异,我走到他跟前,坐到他右侧的沙发上,直视他:他面色红润,没我原本设想的茶饭不想导致的面容枯槁,更重要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痛。我心里一惊,唯一的猜测是他有一颗强大的内心,然而,我能做的,只是等待他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是我的妻子,不管是法律还是道德上,都不能否认。”他果断地说,理直气壮,却不舍得抬头看我一眼,于是我便知,这多半属于振振有词。
我静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他在措辞,然后说:“我们相爱,没人能阻挡,即使……身份特殊,我都不会收回我的爱,也不允许你临阵退缩。”
红头辣椒一样的鼻子,紫葡萄一样的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问。拿鹰一样的眼睛犀利地审视我。
“眼泪啊,你真是不值钱!”我边拿双手慌乱地擦拭泪水,一边不可抑制地呜咽着。
“你这个傻女人!”戴蒙一把将我揽到怀里,眼泪肆意地淌在他胸口,激荡又欢快地流着,
“我原本以为你定要离开我了……以为你悲痛欲绝再也不要见我……”我使劲捶着他的背,边哭边喊。同时带着疑问语气。
“其实,在发现照片前,我已经猜到了一半。”他站起身,却垂下手去抚摸我的头发,他的声音柔和如水,清洌且醉人,我请他继续说。
“你对母亲无比亲近,从你的眼睛中,我看到的尽是真情,你是像对亲生母亲那般的对她;不可否认,我跟你在相貌的细节上有许多相像之处,忘记了吗,婚前不止一位朋友赞叹我们有夫妻相……最重要的依据,是这里。”他拿起我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前心脏上,“来自这里,也许因为这份亲情,当我真正看见你时,这颗心便爱上了你;这颗心,不止一次告诉我,你是位亲人,它跟你亲近,它迫不及待地想靠近你。”
“你该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心。”
他笑了,笑容充满孩子气,又问:“牧覃……他是我们的孩子吧?”
我不说话,也未用眼神示意,两人相视而笑,他立刻笑了,“怎么容忍得了孩子叫你‘姑姑’?你怎么狠得下心不让我们父子相认。”
事情解决地离奇地容易,我跟
我与
过了三个月,我们搬回卢塞恩,若是戴蒙继续滞留洛桑,他的店怕是垮掉,惨淡经营两年的设计室恐怕要面临倒闭。巴蒂西亚对我的仇视尚未消除,她一直处于单向冷战中,我不知如何解释,同时又是对她心怀愧疚的,加上这之间牧覃生病了两次,竟无暇顾及她的情绪,导致即将离开洛桑的时候我还没得到小姑子的谅解。
莫纳夫人把我们送到门口,牧覃在车上跟奶奶挥手告别,惹得
两年的时间造就了一位声名赫赫的建筑设计师,戴蒙去年设计一座圆形公寓后更是声名鹊起,他在建筑设计业干得津津有味,如鱼得水,也许上帝的决策是合理的——将新婚夫妇拆开,把他召回瑞士,我越来越对此深信不疑。有句古话说,是金子,不管放在哪里都会发光。然而,事实上,千里马也常需要伯乐,世上千里马多,而伯乐却不常见。
牧覃又长了一岁,长高了五公分,现在成了个一米二左右的小人。胖嘟嘟的小脸萧条下来,我不得不说我对
“牧覃不一样,他身子打小就弱,时常生病;现在又被你惯的不好好吃饭,瘦成了皮包骨头,看着心疼。”我说着就欲落泪,戴蒙慌了神,连忙说:“如果你十分担心,明天我们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好了,不要哭了,不能动辄便哭,这个孩子是上天派来送欢乐给我们的,不要违背了上帝旨意。”
然而,我的担心并未消除,我想起了怀孕期间的种种,便更加担忧地继续说:“牧覃有先天性糖尿病,这都怪我,怀孕的时候日日以泪洗面,顶着巨大悲痛,腹中胎儿受了很大影响,所以并不像你所想,他并不是个健壮的孩子。”
戴蒙听完我的一番话,能看出,他震惊了,也怕了。他的眼睛急促地亮了一下,接着便灭了,显得死气沉沉,他的两片火红的嘴唇被寒风吹得泛着紫气,不和谐地抽搐、抖动着,良久,他才喃喃地说:“你的担心并不过头,反倒是我掉以轻心。”他深度地自责着,印堂微微露着黑气。
“我们得采取些措施,”他接着说,焦灼不安,“明天就去医院,我先预约,你在家里等消息;今天的晚餐我来做,可不是嫌弃你饭菜做得不好,事实上,牧覃更喜欢妈妈煮的中国味十足的饭——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散步,小孩子常常散步或者跑步能强身健体。”
“我现在便去咨询Alex,他是儿童学专家。”他又补充说。
我来不及阻止他,那个热锅上的蚂蚁早就钻进书房,恐怕这会儿已经拨通了电话,实际上,所有的注意事项烂熟于我心中,且被我严格执行着,即使戴蒙尽力施展他的溺爱时,一切也在我的掌控中。牧覃三岁前养成的好习惯起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尽管三岁的孩子调皮在所难免,但他仍旧比同龄人表现出更多的涵养与教育,我深感欣慰。
预约是下午四点,这是个星期三,戴蒙特意从工作室赶回,一家三口去了市里最大的医院,对于欧洲的医院,我总是怀着畏惧的心理,对于他们闲适安逸而生的医疗相对低效率,我时常动怒,所以,到了医院后,戴蒙带儿子去各项检查,我则在走廊上坐着干等。其实,对这次全身检查我并不上心,牧覃的身体状况我时时检测,并且悉心照料着,近日也没出现异常症状,我支持戴蒙的决议,不过是想给他吃一颗定心丸罢了。
我对德语一窍不通,在卢塞恩生活过将近一个月这座城市仅仅教会我几个简单的单词,如苹果,大街,奶酪。生活上着实有些不便,我下定决心要学习瑞士德语,恍惚间,掐指一算,若是能习得德语,我便成为精通中文、英文、法文、德文的语言大师,忽然有些了解欧洲人讲三种语言的普遍性。
两个半小时后,检查完毕,牧覃伏在戴蒙肩头睡熟了。我向他询问检查结果,他咧嘴一笑,我这才彻底放心,到车前,他转手把牧覃递给我,然而小家伙的手死死地勾着爸爸的脖子,奈何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挣扎不放。
我有些醋意,说:“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你们父子俩就继续亲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