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澳随笔:憨憨的澳仔之四 -- 诞生在国际航班上的婕妮 不做华人 情愿做日本人

银色的月光下,秋风秋韵,逝去的岁月,如秋叶飘飘洒洒扑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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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在国际航班上的婕妮

婕妮(Jenny)的故事归类在“憨憨的澳仔”系列里实在是不伦不类,原因有二:一是婕妮不是澳仔,二是婕妮精明能干一点儿也不憨。然而,婕妮是澳洲公民,而我又是在澳洲与婕妮相识的,尽管她的“澳仔”身份令人可疑,没有更合适的地方,暂且归类在这一系列之中,也算是个权宜之计吧。

所有在澳洲的人,除土著居民外,几乎每一位都曾被问过是从哪儿来的,或者在哪儿出生的,明确地说,即你的祖国是哪里。就算几十年前在澳洲出生,也要回答老家是哪儿的。比如说:乔伊斯三十岁从英格兰来,今年七十六岁了,她说在澳洲的时间比在英国的时间长,当然是“澳仔啦;莱斯和朗尼都诞生在这片红土地上,一个老家英格兰,一个威尔士;皮特父亲是埃及人,母亲是法国人;特蕾萨是二十年前从波兰移民来的,保罗的一口打着嘟噜每句话都降调的英语,一听就是意大利人;菲来自斐济,一看脸上宽宽的趴鼻梁就晓得。简而言之,每个人都有根,都有一片蓝天土地在身后。

然而,婕妮就十分特殊,她哪儿都不属于,宛如断线的风筝。我们在办公室聊天儿时,问起她的老家,她何等伶牙俐齿的人却半天支支吾吾愣是没说出老家的名字。那么,是在哪儿出生的呢?依然哼哧,也无下文。真奇怪!婕妮讲得一口纯正的大不列颠英语,未有一丝地方口音,流利之程度不亚于联合国专业译员,因此无法从语言的语音语调上猜。大家乐得猜猜迷,那就从外表上入手。婕妮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怎么看怎么都和俺们中国人没两样哦,而且国语和广东话绝不像学“二外”学来的。香港人?台湾人?泰国人?印尼人?新加坡人?等等等等。婕妮对所有的猜测不是摇头就是不置可否,最后,一位同事调侃:那你一定是出生在国际航班的飞行旅途中喽?婕妮这才答了个“噎死”,点点头,表示赞成。哪国的航班?婕妮思索了一分钟,荷兰航班。好吧,婕妮就算荷兰人了。

其实,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婕妮,就知道她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不敢说,华人是肯定的。国语说得十分完美无懈可击,但不是我们的普通话,也不是嗲嗲的台湾国语;她的广东话叽里呱啦比鸟叫得悦耳,也绝不是模仿来的。大家的分析,最有可能,她是在广东什么地方出生的,后来去了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之类的地方,在年纪很小的时候来到了澳洲。

不过有一点让人搞不懂。婕妮自己不承认自己是华人也就算了,她也不希望别人承认自己是华人。那天我和她聊起刚来澳洲的一些经历:我提起,初来悉尼,经常碰到一些年轻的摩门教实习生在街上随便逮着个人就喋喋不休地宣传他们的教来。这些年轻绅士特有礼貌,个个会说好几国语言,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们以自己的主观猜测,选择传达信息的载体。我被他们逮过好几回,且每回都被当成日本人,被人问候一句:靠一起挖,或是,靠帮挖。我告诉他们我是中国人,他们又马上改说汉语,倍儿标准的汉语。我会立即夸奖他们的汉语,但是满面笑容地拒绝他们的瞎啰嗦。婕妮听到这,忙不迭地说:说你是日本人?那好啊!又加一句:当个日本人,蛮不错嘛。这叫什么逻辑!

婕妮具有语言天才,又能够精湛地使用它们,因此与人沟通交流是她的强项。她在公共关系,市场营销,发言乃至发表演说方面都显示出极优秀的才干。

婕妮穿衣很有品位,她长得白白胖胖,面庞白皙而平坦,所以她的衣着总是选择黑色,至少我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或者更确切点儿,在办公室里,都是黑色,很职业的着装。她虽胖,却匀称,衣服与皮肤之见从来没有一丝缝隙,曲线玲珑剔透,人贵有自信,甭管别人怎么看,“我自岿然不动”,胸中有豪气,认定这就是美。记住,婕妮不是中国人,她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她的穿衣品味让人看不出她是二十一还是二十九,年龄反正是个谜,无人问津。

婕妮的语言能力与穿衣品味两项优势实实在在为她的工作业绩增光添彩。这是个“移民法律服务中心”,总部在墨尔本,悉尼只是个分部。每月总裁都会来悉尼视察一次,另外规定开两次电话会议(那时互联网还没普及)。每次总裁来的那一天,婕妮都特别兴奋,物质与精神都做到最佳。物质上,她的化妆一丝不苟,毫无瑕疵,光彩照人;她的着装突显优势,上衣领口开得很大很低,她傲人的胸部十分丰满;西服短裙很窄很短,但不失尊严,腿虽挺壮,却肉感匀称。总之,大大方方,扬长而不避短。不知总裁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并留下印象。

汇报工作的会议上,婕妮的发言语言流畅,用词恰当,语调轻重缓急,听她讲话是种享受。婕妮的汇报极具选择性,所有成功的案例,都是她,这个“她”应该大写,点灯熬油辛苦做成的;工作中的大小差错都是助手的疏忽或生疏,当然助手工作很努力,we are human beinghuman errors are not avoidable,我们是人哪能不出错?她表白自己的时候同时也为助手解点儿围。我就是那个助手,为此很感动。

再一次记住,婕妮不是中国人,因为她的优点就在于,她口若悬河的大功独揽并不背人,都是在光明正大的会议桌前,领导和同事都在的场合下,脸不变色心不跳,从从容容地做的。她只对总裁汇报,眼睛只看着总裁,同事们对她的坦率之惊诧,对她的过分自我表扬之挤眉弄眼,她全都看不见,抑或熟视无睹。

跟移民服务中心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帮助客户上诉移民法庭的案件都是有选择的,估计根本就没有胜诉的可能的案件,找借口推辞掉是肯定的。公司的宗旨有一条:输了不收费。因此,劳民伤财,绞尽脑汁,搭进时间精力,客户赖上不说,公司声誉受损,这样不赚钱的事,傻帽才会干!所以公司接的案例十有八九都成功,婕妮只不过把大家做的事都担待在自己身上了,与文过饰非虚报假报有着天壤之别。原谅她的不谦虚吧,她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中国人是华人,我们的美德未在她身上体现并不是她的错。

然而,千里马万里驰骋也有失蹄之时。一次,一个百分之百胜诉的案例由婕妮积极地接下来,是个雇主提名从海外聘请一名市场经理的申请被移民局拒了。拒绝的理由是这个公司没有自己的培训计划,不在澳洲本地培训聘用选择人才。分析一下,大概在申请时太仓促,没准备这方面的文件。如果能够补足所有的文件,并证明在澳洲本地找不到需要的人才,就能获胜,仅此而已。那段时间不知婕妮在忙什么,陷进爱的漩涡?公司之外另有业务?不得而知。她把这个案例遗忘了,拖过了有效期。当客户询问时,这事就变麻烦了,电话直接打到总部,总裁对她极不满。

从那以后,婕妮浑身的迷依然是迷,依然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是哪国人,依然每逢总裁来悉尼时着装得体打扮得光芒四射,依然“贪天下之大功”为己有,依然自我感觉“当个日本人比较好”,依然英语国语广东话说得似流水动听悦耳。不过,忽然有那么一天,婕妮撤退了,战略转移的目的地不详,反正从此就不见她这个人了。

记不得多久,大家几乎淡忘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国际航班上出生的年轻女士了。有一天为公司咨询一个案例,电话打到“明月移民服务公司”,电话线的那头传来纯正的英语:早上好,明月移民服务公司,Jenny’s speaking。哈哈,想起来了,这个公司是韩国人办的,曾经问过我是否愿意去工作,因为他们也想做点儿中国人的生意。我当时婉言谢绝了,因为我考虑我在韩国人堆里干不了什么,心里掠过一丝嘲笑:赤裸裸赚钱还起了个浪漫清爽的名字“明月”!这事儿我无意中说给婕妮听,她竟然听进去了。

你不得不佩服婕妮,她确实是个有心人。这样的“有心人”不情愿做华人,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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