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的怀抱里
一年里最热最热的那一天,日头像拒绝谢幕的过气明星挂在天上,坚持着,使白天成为最长最长的一天。大家都忍着酷暑的煎熬,坐在四合院的大枣树下,摇着大芭蕉叶子做的蒲扇,身上弥散着汗味和清凉油的味道混在湿闷的空气里,那种薄荷香还是樟脑的味道使蚊子离开你的耳边到别处去嗡嗡。
北京早年的三伏天里一直到深更半夜大街小巷的路灯底下都是下棋打牌喝茶聊天的男女老少。那时候街上没那么多车,人没有现在多,也没有空调,记得我有一个同学的父亲就是在专门的制冰厂做那种一米见方的冰块供楼堂馆所降温用。普通百姓靠手摇扇子,老天爷下雨刮风,‘老爷儿’下山得到凉快。到了夏天是广场的地方就坐满了纳凉聊天的人,胡同里若是有棵大树,那树荫底下一定摆满了小板凳,三一群两一伙传播小道消息,家长里短。女人们有说不完的闲话,男人们又吹不完的牛,借着七月的暑气弥漫到北京的大街小巷。还有很多人,主要是在四合院里活动。
妇产医院的的待产室里,临产的母亲在大冰块冷却的产房里,顺利地生下了我,一个又瘦又小的黄毛丫头。母亲把我带回家,因为太热所以除了尿布没有捆绑,我就自由自在的满了月,长成一个小女孩。
童年岁月成了大姐玩过家家的活玩偶,哥哥的跟屁虫,我二姐的形影不离的贴身随从和争尖拔份的对手。我大姐的什么居家手艺都是先拿我当‘模特’的,给我剪个锅盖头,给我作件衣服,织件毛衣,做一双鞋,她后来手特巧,我老觉得有我的一份功劳。。。。大姐比我大 8 岁,后来到了中学就不怎么理我,我主要跟二姐混,结果我们两个成了死党至今,她成了我最亲近的无话不说的亲人加朋友。我小时候在胡同玩儿的大部分技能和在小朋友里打斗幸存下来的本事都是和二姐一起取得或学来的,她对我是不离不弃,越大我们越亲近。
二姐长得像我母亲,小时候因为长得漂亮常得到大人的宠爱,夸奖,她又天生特别会说,具有外交本事;那时候我母亲老是用一样的布料做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给我们俩使很多人以为我们是双胞胎,其实她比我长四岁,也比我好看多了,我就傻乎乎地跟着她靠着个子大到处流窜。那时我们的父母除了管饭别的都不怎么管。
我知道二姐真心喜欢我是因为刚识字后翻她的作文本,读到她写的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妹妹’,记得开头第一句是“我的妹妹有一头黄而稀的卷毛,妈妈为了让它们听话把它们扎成两个朝天撅,有一天妈妈不在家时候,大姐把它们剪成‘运动头’,用水抹得光溜溜的不再乱糟糟。妹妹又乖又机灵,从来不乱哭。。。。我天天带着她玩儿。”
哈哈,上三年级时候她这么样地写我。等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她一路勤勤恳恳从工人一直做到国家机关的的干部至今,我无论什么时候去她的办公室,她都一本正经地把我介绍给她的同事 朋友,这是我妹妹,我也就同那些人都混个脸熟。她的好朋友有的也成了我的朋友。她虽然在全国场面上可以游说官事,但一见我,我们就又回到耳鬓厮磨的亲情里,她从不对我摆架子说官话,我的观点她也会默默地听进去。在我困难的时候她总是像小时候带我出去玩儿似地要保护我,这些都深深地融在无语中。
我从没有过生日蛋糕,但是母亲总是在那一天对每个人说,今天是小妹的生日,我们吃凉面并且买个大西瓜,在炎炎的暑天,小房子里飘满了西瓜黄瓜的清淡的草香气,西瓜味,让汗流浃背的家人心里凉快一些。我们家其他孩子都不是在夏季的生日,也不记得有谁的生日特意过一下,我因为生在伏天,母亲也就借机让每个人凉爽一下吧。
生在火热的夏天,于是获得了不需捆绑的天嗣自在;姊妹群中独岁幼,多受许多厚爱;学校不教,也免去功课压力成了一生乱读杂家;父母太忙顾不上管教监督倒也落个自由生长。我受到的教育大都来自我的哥哥姐姐,他们毕竟没什么封建意识。
我的侄子飞云刚刚探家回来给我传过来这张老照片,照片上是我的堂哥(飞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姐姐,后边应该是北京展览馆,堂哥带着他们两个去动物园照了这张像。那时候我和二姐还不知道在哪个星球上未成人形投胎。我小时候常看见这张照片。谢谢飞云。
我的运气不赖,除了父母有哥哥姐姐在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使那些混乱不堪贫穷匮乏的岁月里混上一缕亲情的温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