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传奇的常州中学省招班的三年生活已经27年了。往事,历历在目,朋友,时时惦念。正如姜老师预言,高中时代结下的是最深的情谊。其中好几位同学影响着我的人生,从少年到青年至中年,我想我们会保持联系到老年吧。至少有玉君,刘敏两位和我的关系是要延续到永生呢。 记得收到省常中通知书是在一天中午,那狂喜令我激动得想跳,想叫!那可是我15年来最辉煌的一刻!全省8000名考生录取200名,这比当时大学录取率都低呢!匆匆吃完中饭,我回到学校,“漫卷诗书喜欲狂”,理理书包立刻就欢天喜地回家了。然后欣欣然天天盼着开学。爸爸提醒我,集体生活可能比较艰苦,要有思想准备。当时的我,刚读完“第二次握手”,中毒不浅,“少年壮志不言愁”,唯想一圆我的女科学家之梦,哪想得到那么远呢。我振振有词地表决心,“爸爸,能上省常中,即使每天吃咸菜,我也不会怕苦的”。 开学第一天,就听梅玉君的妈妈自豪地向大家介绍“我们君君是江阴县第一名。”好像刘敏的妈妈说“我们小卫是四甲中学第一名。”我听了心里一阵发怵,我的妈呀,这初中到高中重新洗了一次牌,副牌都扔了,剩下的张张是王牌!这全班49人中有多少个县的第一名啊?我宣誓吃咸菜时,愣是没想到这一茬呐。好吧,那就不要想第一名的事了。只要不是最后几名就好了。从没有离开家的我们,很不习惯没有人嘘寒问暖了。蒸饭一不小心变成粥,更要命的是到了食堂里经常找不到自己的饭盒。我常常傍晚站在校门口,透过铁栅栏,眼巴巴看着校门外来往的自行车流,羡慕那些可以每天回家的人,惆怅不已。那看门的圆脸李阿姨居然还来一句,“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回到宿舍,泪汪汪的人不止我一个呢。三年同甘共苦的日子在泪眼中就此拉开了序幕。8人之中,陈斐,玉君和刘敏是家中老大,其余都是老幺。陈斐,亚君,红娟和我来自武进,玉君,亦非来自江阴,阿芬来自无锡,刘敏来自海门。我们居然不用国语,而是用各自的方言交流。 陈斐给我最深刻的印像是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据说她小时候常常在外婆家,妈妈要接她回家时,她就抱着外婆家的楼梯赖着不走。听她说起这些时,我难以置信,因为高中三年的她所表现出的沉着,大度和稳如泰山,实在是乖得叫人觉得她从来没有调皮过。陈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挑战和环境,而且她忍得让人觉得她既不累,也不苦。因为她从不叫苦。每逢运动会来临,她和刘敏是我们6班女生的希望和骄傲。记得高一体育课上,我们一半的女同学俯卧撑,仰卧起坐做不来,让5班的女生好一顿笑话。在不久以后的运动会上,陈斐出场了,神定气闲,长跑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等我们6班女生赢得喜出望外时,别班女生目瞪口呆之余,才明白原来“姑奶奶给点颜色瞧瞧”就是这滋味!她的那种坚韧让人钦佩。她是在一片苍茫大地上,傲然挺立的一株腊梅。2008年我在姜老师家留下家里的电话,当晚就收到她热情邀请,远隔24年后,我们和常州附近的同学欢聚一堂,才发现陈斐已是企业家了。愿她的企业蒸蒸日上! 陈斐的上铺是玉君,高高的个子,一副眼镜是她的招牌。这是我们至今唯一的女博士。我们曾同桌一阵,玉君的写作功夫可是了得,草稿都不用,作文本拿来刷刷地就写开了。当我还在一旁在纸上乱七八糟地一稿,二稿地冥思苦想时,她已经写完了,字迹工整,漂亮。把我惊得一愣一愣地,此乃真功夫也!每次玉君来交大看我,都时一场惊喜。每次我去复旦要从上海的西南穿越全市到东北,都是一路向往着见面时的喜悦。与陈斐相反的是,玉君不能忍受常人能忍受的平常事。她一身正气,满腔柔肠。大学时代,她在复旦大学读英美文学。她读了“苔丝”后给我写信,苔丝的悲惨遭遇让玉君沉浸在深切的同情和悲哀里。我赶紧也借来读了一遍,我也因此领悟了鲁迅对悲剧的定义,“把人生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她曾几度在职场路见不平,拍案而起,把是非曲直弄个清楚明白,即使愤而离职也在所不惜。当她得知爸爸重病或者受伤时,她几度放下手头任何事务,越过千山万水,飞到老父病床前奉上一片孝心。有女如此,夫复何求!玉君对美的追求,对善的渴慕,对真理的执著,对罪恶的敏感无不体现了天父在她身上美妙的制作。我感谢神赐我这位知己,30年来,欢笑时与我同喜,忧伤时陪我共泣。我如今明白她的不忍受,不低头,不将就源自灵魂里那从天而降的一抹高贵。她是高山上的一朵雪莲,一尘不染! 刘敏与我缘份最悠久。刘敏从我认识她至今,一直在演绎一个美好的故事,题目叫“幸运”。她唯一将来要兼婆婆和丈母娘于一身的女生。我羡慕她的名字,单名,干脆利落。哪像我的名字,读音常令人联想到那很不华丽的某种动物。她的妈妈对儿女的爱,那叫一个全然的倾情付出!为了看一眼女儿,刘妈妈要加一个月夜班,调休一天,然后舟车劳顿,长途跋涉到常州,把浓浓的母爱化作一包包美食捧到女儿的面前。她还拜托常州的一位好友常常来关怀刘敏。刘妈妈每次来都是打扮的很亮丽,头上卷卷的头发,脚下雪白的皮鞋,美啊。我有幸与刘敏在交大又再续同学之缘,大学开学第一天,我从新生名单发现刘敏就住在我楼下,我迫不及待的冲到她寝室,和她抱在一起又笑又跳。从此刘妈妈来探望她的美食我也常常有份。刘敏从高中到大学的转变就象背上的重负被挪去了一般,深呼吸一下,一身轻松。甩一甩头,象一条小鱼一下扎进了池塘的碧波里自由自在。她床头放着小说如“静静的顿河”,她也常哼着美国的流行歌。有一天,她发现我竟对万人敬仰的“猫王”一无所知,那一脸的惊讶!心里八成对我好一顿鄙视呢,哈哈。大学毕业后,刘敏来了美国。她未婚夫克服重重困难从地球的那端的澳大利亚来到地球的这端,向她实现几年前感天动地的爱的誓言。不久玉君居然去了他们同一所大学留学。刘敏的孩子出生后,刘妈妈更是24小时看顾宝宝,包揽下所有家务。刘敏带孩子大致跟玩洋娃娃一样轻松。97年我们搬到加州后,两家曾在同一个小区隔两条马路住了好几年。孩子两三岁时,我大儿子和刘敏的女儿要好得很,夜晚分别时难分难舍,范小姐一度在她爸爸的鼓动下提议当场“嫁过去”。如今这两少年见了面,却互不搭理了。最近有一天我先生致电范府,范小姐接听,一口国语称“叔叔好”,直到通话结束的礼貌得体,让我先生赞美了好半天。直夸这女孩子真懂事,好后悔当初没要个女儿呢。据说,象刘敏这样父母公婆健在,儿女双全叫全福之人。谁家嫁娶,央求她缝一条新娘的被子可以沾点福气!洪娟,亦非的女儿大了,出嫁时不要放过刘敏哦。 刘敏的同桌是阿芬。看不出吧,阿芬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呢。她真是爱笑啊,我说点什么,学点什么,都往往使她发笑,以致我都妄想发展第二职业去演相声了。我们都见过虞长官及夫人,极其和蔼亲切,笑眯眯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她姐姐常常奉命送来无锡特产,有一次,虞姐姐阿花冒雨送来好大一袋鲜红的杨梅,当时把我们高兴得呀,那种喜悦与温情让我回味至今。大学开学第一周,我查了上海市区地图,发现华纺离交大才两站路,走过去都不是问题。于是我便频频造访华纺只为听她银铃般的笑声。交大和华纺的校园文化差异很大。尤其是我读的电子系,女生不到20%,她们大多数不但长相不如华纺的甜美,而且不怎么打扮,她们来去脚步匆匆,脸上隐约写着“沉重”。我猜她们是否怀揣着一个沉甸甸的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变态的普通物理老师竟是梦想粉碎机!第一次大考,一半以上不及格,然后大家的成绩开了根号才勉强有脸回去见爹娘。当然我们省常中毕业的女生绝不属于以上这大多数!到了华纺,那是莺歌燕舞,同学们走路的节拍都要比交大慢。路上的同学们笑谈着。水房里,有人慢慢洗着衣服,一边悠闲的哼着歌。阿芬寝室里,桌上录音机里放着邓丽君,张行的歌,上铺的王稼英居然还有空织毛衣!上海的谢燕长着一张娃娃脸,徐海洁出出进进,风风火火。没过多久,她们全都用上海话交流。她们被一种打造好太太的氛围熏陶着,憧憬着美好的生活。我曾一遍遍跺着脚质问自己“怎么就没报考华纺呢”。阿芬的父母在教养子女方面很成功,他们兄妹三人关系很亲密,她姐姐和她都是又温柔又体贴。就连她未过门的嫂子周末都从华师大赶来为她洗衣服呢。同班有个女孩因失恋自杀未遂,阿芬把她带到无锡的青山绿水间疗伤。她有随和的个性,凡是不强求,所以她轻松自在。大学毕业后我到美国后失去了她的音信,我千方百计地找她。我在教会发现一个从郑州测绘学院毕业的弟兄,和她哥差不多年纪,赶紧问他是否认识阿芬的哥哥。多少次,在google上搜寻“虞建芬”,一无所获。每一次查询都是我内心深处一声呼唤。皇天不负我,终于在今年的二月的一次google,居然看到了她的照片。感谢俞豪建立的博客,在此向他一鞠躬! 自从找到组织后,联系最多的要数亦非了,我不明白为啥她近在江阴,一次次的同学会聚会居然忍心缺席,该打手心。很羡慕她有女初长成,万事皆放心的状态。收到她家千金的相片时,我立刻看到亦非熟悉的影子,齿如排贝和一对小酒窝。亦非特爱干净,对日常生活要求比较高。让她这么精致又柔弱的女孩住在简陋的103,实在是残忍。若有人提议出去买个杂志,溜出校门开个小差,她八成热烈响应。我想,我如果能跟上帝开后门,我一定把她送到琼瑶小说里,阳明山上,密林深处,梦幻般美妙的山庄里,让亦非做一个优雅高贵的少奶奶,懒洋洋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摇椅上读着小说,一只小猫在脚边打盹,女佣殷勤地送上来一杯热咖啡。。。她女儿眨眼就要来美国读经济,以上安排仍然有效,不过是换个地点,换个时间,小说,女佣,咖啡照原样,少奶奶换成慈祥的奶奶,小猫换成三个小宝宝,而且那群小宝宝脸上都刻着一对可爱的酒窝。 红娟很少大声说话,安静而害羞。她就象一幅传统的年画,“喜鹊登梅”,稳稳当当,喜气又吉祥。当时阿芬,红娟和我三人互封公主的称号,可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公主了。她上有三个比她年长很多的哥哥,可以想见她爸爸妈妈在三个壮丁后喜得一朵小花,该是多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不知如何宝贝才好。有一天暑假结束后开学,她喜滋滋的宣布她暑假一大成就,“我会煮面条了呐”,这便是她被溺爱的证据!我听了不由得哀叹自己“双职工的孩子早当家”的童年命运。我小学四年级,五年级两年,每天缺上午最后一节课,回家做全家的中饭。我缺了两年的音乐课,体育课,常识课和政治课。如今看来却是神的安排,我和我家老爷竟要在三十年后业余常常策划小组几十人至团契几百人的饮食,不从娃娃时候抓紧练习,怎么胜任呢?大学时代,红娟去了西湖边的浙江大学,靠书信联系。88年或89年的某一天,我在交大研究生寝室门上有人留言,“A小姐向你问好”。我立刻以为红娟来过了,因为A是我给她的特别代号。可是终究没有见到留言的人。89年底,红娟来上海出差,住在交大招待所,我才知道当初的条是她未婚夫留的。我最近与她通话不免抱怨高中几乎每个星期天晚上要有数学考试,以致每个星期天忐忑不安,哪知她高中却以做数学题为乐!难怪她数学竞赛能得奖! 亚君秀外慧中,是个江南才女的典型。玉君的字老练,亚君的字秀气。她居然还会画画,眼馋得我拜她为师,偶尔学几招,到毕业也没学到几招,尤其不会画鼻子,画脖子。有一次全校在教室听广播,反正不重要,我便拿了纸和笔,照着画我一件粉红短袖衬衫上的小花朵,姜老师走过来敲敲我的桌子,我只好很不好意思地停下我的临摹。即使如今我人到中年了,开会时还会忍不住画花打发时间。当年我姐姐早上班了,她常常给我买一些时髦的衣服,有一次,姐姐给我买了一条黑白条子的喇叭裤。亚君指着我的新裤子说它是“流氓裤子”。岂知几个星期后,她妈妈来看她,给她买了一条几乎和我一样的长裤。我都还是继续当她是“淑女”朋友,忍不住在此表扬一下自己的厚道!亚君有一股敢于挑战权威的勇气。那时姜老师基本不准我们出去看电影,亚君不但敢去看,回来还敢在寝室昭告天下,她看了“茶馆”,还在寝室学茶馆里的老头嘶哑地喊“我不要死的,我要活的”。高考时,我们大多听从姜老师的建议填志愿。而亚君的主见掷地有声“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我就报清华”。她还就去了清华。来美国后我结识了很多清华的校友,他们普遍比交大的校友更有勇气和胆识。我曾问过好多个与我们同龄的清华校友,认识建筑系的陶亚君吗?亚君本来就胆大,到清华四年熏陶下来,如今在家相夫教子,出乎我的意料。不过,等她忙过这几年,说不定那天陶氏建筑设计公司红红火火就开张了。大学时代,大多数女生着迷秦汉式的奶油小生,而亚君欣赏的是简爱里深沉的Rochester。留学,海归,辞职,哪一样不需要不凡的勇气呢。 27年,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三年的岁月留下一生的回忆。我在天涯海角,深深地为我姐妹们祝福!愿天父的爱感化你们,让你们日常生活富足,不让你们遇见钱财的试探,救你们远离水,火,以及高铁的凶恶,愿你们在永恒的国度有份,成为我基督里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