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到了悉尼,老公接的她。在小菲来之前,老公是跟别人合租的公寓,现在就他们自己住了,由于小菲他们在国内的时候也是住在筒子楼里的,所以对于住这样条件的公寓,小菲觉得太浪费了,没有几天,他们就搬到了一个更小的公寓里,他们住在学校的院子里所以房子也不是很难找。
刚刚来到悉尼,小菲又累又想家也想儿子,小亮却觉得有了小菲就万事大吉了,他又开始过上了有人伺候的日子。小菲从来就没有在家里呆过,更不用说自己要花钱的时候还要跟老公要,用小菲的话说,叫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小亮在国内的时候从来不管家里的钱,一来他不管家务事儿,再就是他也没有小菲赚的多。到了国外,小亮要自己管理自己,不但自己要负责自己的生活费,还要往家里寄钱管妈妈的医药费,所以节俭是必须的,小菲刚刚来到悉尼,觉得澳元一个能换人民币五个,他们家应当不困难,适当的节约是应当的不过生活上还是应当没有问题的,所以他们在如何安排家里花销的问题上总是有一些小矛盾。
刚到悉尼的时候小菲每个星期只能上一次街,因为她哪儿都不熟悉也不会说英文,她在给我写的第一封信里就说:“你说悉尼哪怕说上海话也行呀,我那个时候老去你们家玩,跟你好婆学了不少呢,至少她说的我都能听懂。”看着小菲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在国内的时候小菲只要给我打电话每次都会有几句话要告诉我,“这是上海话的发音。”而写信也一样,要在某一句话后边画上括弧里面写着“这是上海话。”每次我听到或看到就会笑,这个习惯小菲保持了几十年了。其实小菲能听懂我好婆说的话,哪里是上海话,那是我好婆说的普通话,如果真说上海话,她是听不懂的。这么些年,小菲一直为自己在东北生活还能听得懂上海话骄傲呢,我不能说她听懂的不是上海话。
在国内的日子大家都忙,其实见面的时间也很有限,不管哪一次见面小菲都会让我说几句南方话,说完了还批评我不如我好婆说的好,她听不太懂。她那种非常渴望学会更多上海话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特别清楚,我给小菲回信的时候说:“你说你那个时候那么勤奋跟我学上海话,你要是那么认真地学习英语多好。”“我哪里知道这辈子还会到国外来生活,哪里知道自己真的还需要用另外一种语言说话,我以为学会点上海话等到上海去买东西的时候不被人骗就行了。”这是小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告诉我她想学上海话的原因。
初到悉尼的小菲跟我刚到美国的时候一样,满处写信告诉大家她到了悉尼,看到了悉尼歌剧院,告诉大家悉尼的四季跟国内是相反的,那个时候我接到很多小菲的来信,也为此经常熬夜给小菲回信,因为那个时候我在美国的餐馆打工,每天回家都很晚。我特别体会小菲那个时候盼望能收到大家的回信,小菲跟我说,每天没事儿的时候她就站在外边等着邮递员的到来,好看看今天有没有她的信,如果有信,这一天甚至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会非常兴奋,如果没有,那么这一天就会觉得过的特别的慢,特别的没劲。
当然过了一阵子,小菲就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给我写信写的那么勤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又收到了小菲的来信,信写的特别长,个别的句子后边还是右括号里面写着“上海话”我看着笑着,可是在信的后边小菲跟我说了让她非常生气的一件事情。由于小菲实在不能忍受每个星期只上一次街的生活,她自己找到了坐公共汽车自己去上街的办法,小亮开始不同意,怕小菲走丢了,后来想想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也就勉强同意了,小菲开始基本隔天就去逛一趟街,心情也好了很多,我想也许由于这个原因她不再那么给大家写信了。
小菲从小喜欢吃零食,这个是我好婆都知道的,每次小菲到我家,我好婆都会拿出自己的零食给小菲吃,小菲吃不惯的是话梅,喜欢吃的就是糖果。有一天小菲自己上街逛到了中国店,看见了自己喜欢吃的糖果,于是买了一包回来,晚上小亮下班了,看见桌上的糖果就问哪儿来的,小菲告诉他今天上街买的,没想到小亮马上就不高兴了,他让小菲坐下,说要跟小菲谈谈,小菲开始以为开玩笑就坐了下来,小亮虎着个脸一本正经地跟小菲说:“我们在这里生活非常不容易,咱们家也不富裕,今后你就不要再吃什么糖果了,那个又不是必须吃的,另外今后家里的花销要有个帐,你每次上街回来都要记账,这样好知道你都买了些什么,花了多少钱。”小菲说,她听到这样的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感觉快要窒息了,她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她老公。
小菲的心情我很理解,小菲从小习惯了自立的生活也从没在吃上受过委屈,而且小菲的收入一直比小亮多,所以从来没有人限制过她的花销,就更别说因为买了包糖果就要遭到开会批评了,小菲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还记得她写的:“想想就森气(上海话)”。
收到小菲信的那天是个周末,美国的餐馆就是周末忙,那天下班特别晚,回到家里收到了小菲的这封来信,我熬夜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劝她不要跟老公一般见识,劝她以后再买了这样的零食藏起来等他不在家的时候再吃,不过我觉得这些都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还是要自己出去做点事情,自己要赚钱,这样这些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我劝她要跟邻居有来往,看看人家都在外边做什么,有没有不太用外语地方先做着再去教会看看有没有免费教英语的,这样慢慢就能把英语提高了,至少也像学上海话那样,经常听听说说也就能会了至少能听懂一些,毕竟我们是要长期在国外生活的。
给小菲寄出去这封信,我开始惦记小菲了,小菲的性格不错,不过她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伤害她的自尊心,尤其是她老公,过去小菲很少跟我抱怨她老公,有多大的气她都会怪在她婆婆的头上,这回估计是真得跟他老公生气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小菲给我来信了,说她已经认识了好几个中国人,都住的不远,她们的老公也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她们基本每个星期都要去教会的,那里确实有免费教英文的老师。
从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小菲没有再给我写信,我们的联系也少了很多。
大概一年以后,小菲给我来信了,说她现在已经基本能听懂英文了,跟听上海话比好像更好一些呢,看得出来她她挺高兴的,还跟我说她坐公共汽车的时候经常有人跟她搭话呢,她不但能听懂,还能说上几句,小菲这封信里还隔几行就出现几个英文词。更让我高兴的是,小菲在一家中国人开的玩具厂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工钱虽然给的不多,离家虽然比较远,不过小菲还是想去试试。
这份工是小菲自己在华人报纸上看到广告找到的,她按照报纸上的电话打过去,老板还到家里来面试的,说马上就同意要她了,小菲说:“原以为老公把自己带出国就在家里做家庭妇女了,过一段时间把孩子接出来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老公是靠不住的。”其实我知道,小菲绝不是那种靠老公生活的人,只不过是因为来到国外发现听不懂话更不会说话,才知道也许只能做家庭妇女了,当小亮因为她买了包糖果而要求她要从今以后买东西要记账的时候,她意识到了做家庭妇女的日子将是多么的痛苦。所以她想到了要开始在悉尼工作的新生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