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非洲难民营之十四 夜半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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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出去运动,突然听到高亢的歌声传来。这正是我熟悉的西部非洲的唱腔。于是踏歌而寻,就看到市政府旁边的小楼下有几个盛装的非洲妇女。

她们说,楼上有个非洲聚会,还要持续到深夜。她们说每个人都可以去参加。

我立刻跑回家,换上我的非洲裙子。歌声绕梁,那几个妇女却已经不见了。我问门口的非洲男子,这是什么节日阿?他考虑了一会儿说,也可以叫做“fête des célibataires ” ,也就是单身节。

我就把我的冒失合理化解释为,最近正好有个社团让我组织一个有志大龄优秀未婚华人青年男女的见面会,且待我考察一番非洲青年的同类活动。

 

  我一边把我的裙子扯正了。一边往楼上跑。

  上到二楼,眼前豁然开囊。满眼绚丽的非洲颜色。尤其是那些头巾的花色和形状,五彩斑斓,应接不暇。原来,是西非“胖胖虾”族(bambara)在聚会。

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往人多的地方挤。中间还遇到一个小黑孩儿,他一边哭,一边张望四周。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就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睛,他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咧嘴笑了。我再次拉拉我的艳丽长裙,心想,没有见过黄色儿的“胖胖虾”么?

一般来说,非洲姐妹们看清楚我的脸过后,就主动让出一条路来。我很快就站在人群深处了。最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排极其艳丽而显得尊贵的妇女。后面还有些妇女,穿着相同花色的裙子。根据我的经验,她们来自同一个家族。而她们前面就是乐队了。我本来以为那是播放的录音,谁知这天籁般的声音是现场版本的。

主唱是一位盛装少妇,她的嗓音,比她的首饰还要金碧辉煌。那种昂扬和纯粹,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有个电视剧“雪震”里那些藏族唱腔以及川西藏区的明净山水。而那里距离我的家乡不远。

旁边的青年敲击着非洲鼓。看着这个我就来气。我有个西非同事,就是那个黑帅哥陶艾,他总叫我“坚贝”。我问他什么意思,他总是故作神秘然后笑而不答。后来,别人告诉我,“坚贝”就是tam—tam,索尼克语,非洲鼓的意思。nnd,我长得像面鼓么???

正在想,我觉得眼前突然一亮。我周围的人陆续拿出钱来,10元,50元,100元,明晃晃地拿在手里,胳膊还随着身体摇晃。摇晃一会儿,然后送到坐在正中的妇女手中,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大把一大把地放到一个大口袋里。还有很多人把成匹的艳丽花布晃到她手里。我摸摸我清汤挂面的头发,心想,随便给一匹缠在我头上,那该是多么漂亮啊。

正是心醉神驰。又见这端坐着的妇女一边随着节奏摇晃着身体,一边把大口袋打开,然后摇摆出几张绿票,那是一百元票面的欧元,然后转了几手,递给那个女歌手。歌手拿着钱的手摇曳,正是柔条纷冉冉,票票何翩翩?

然后就有别的歌手拿过话筒,冲着那坐着的妇女用高亢的嗓音,如诉如歌。然后,他们也都拿到了钱。

下一瞬间,就听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只见,那个妇女从大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有个小的黄色金属片。大概有我的几个指甲盖大。她把小塑料袋打开,把金属片取出来,递向那个女歌手方向。女歌手却并不接。她旁边的人一个接过那坨黄色金属,另一个接过那个小塑料袋,两人在欢呼中,绕着那女歌手,挥舞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金子? !

 

好不容易,我才收回我发直的眼神。从人群中挤出来,找了把椅子坐到墙角。

我后面正坐着刚才也挤在最中间的摄影师,我向他提出了我的疑问,这到底是什么节日?他告诉我,这是他们bambara人为14到15岁的男孩举行的节日。有时候,他们把男孩送回非洲去行礼的。今天那个成为主角的男孩已经走了。而刚刚坐在正中的财神妇女,是他妈妈。而那位女歌手,大名鼎鼎,名叫“芬达”。然后,他指着我身后角落的男人说,这个是那个男孩的爸爸。

原来这是“成人节”,就好像中国传统中对男孩子的“冠礼”,也就是给马上要成年的少年戴上帽子的一些系列仪礼,比如要给天地,君,亲,师致谢,以此来告诉他,他成为成年人的荣耀,以及必须担任的责任。而对女孩子,则有“及笄”之礼。我有不少非洲朋友说,其实非洲的文化比起西方人更加和中国文化相似。比如,通过这些仪式,让生命显荣耀和责任。这大概是,进入商业社会前的文化的相似性吧。

 

我连忙向这位藏在角落,穿着素色非洲袍的低调爸爸道贺。

这会儿音乐再度高亢起来,妇女们纷纷站起来,跟着节奏颤动。坦然,豪气,又不失妩媚。话说,我有个朋友,饱受河东狮吼,他到非洲工作,见到树下抱着茶壶睡觉的bambara男人们之后,发出感叹说,这肯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我这会儿却遥想,如果那些艳丽而浑宏高昂的非洲妇女吼起来,那对男人是怎么样的洪水猛兽啊。

而我就坐在这里,一边欣赏,一边听身后那群灰溜溜坐在墙角的男人们聊政治。他们由我而说到中国人给马里建了第一座桥梁。商业中心等等。然后又说中国人的勤劳。有个男人说,西方人,总是拿着一块钱,然后到非洲去换走一千块走。中国人就公道的多。另一个说,如果今天我们和欧洲人签合同,他们立刻就要钱,然后一直要钱要到2013年以后,还不一定能工作。而和中国人的合同,人家当时就能干,而且晚上不睡觉的工作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妇女拿着话筒高声在念清单,某某。10元。某某,50元。

而我,自己上下打量,脚上是没有来得及换的运动鞋。以及一身由于匆忙而没有配套头巾的非洲裙。手里只拿了一串钥匙。

我立刻站起来向身后的几个人道别。

刚刚走到门口,居然看到几个妇女抬出大锅来,一个妇女掀开盖子,是油亮亮的米饭,一个妇女拿大铲子那么一翻,鸡腿之类的肉状物就翻出来了。我惊喜地说,阿,且普,且普(西非美食)。那个妇女听不懂法语,却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然后拿出一圈锡纸,准备给我打包。

我心里有些惭愧,只好连说谢谢。然后大步逃跑。

 

等离开了了那小楼,听着楼上歌声阵阵。心里庆幸,我做了这套裙子,以及刚才我跨出第一步,然后一推门,看到那些绚丽。

 

乐闲人 发表评论于
成人节的描写很精彩。
玉垒关 发表评论于
回复真真国女儿的评论:
给大哥请安。。。
玉垒关 发表评论于
回复无去来处的评论:
大兄弟,,,我不能让人老惦记着我啊。
玉垒关 发表评论于
回复唵啊吽的评论:
我也非常喜欢非洲鼓
唵啊吽 发表评论于
有意思。原声态歌唱家。我喜欢非洲的鼓点,可以通讯用。军队应该学一学,万一卫星被击落电网被瘫痪,鼓点依然是可靠的通讯工具。
无去来处 发表评论于
姐,要给你打包还客气什么啊,人情可以留着以后慢慢还。哈哈哈~~~
真真国女儿 发表评论于
古诗中说的“一曲缠头不知数”,肯定是你描绘的场景。太动人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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