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住在教师的宿舍,就一个四方的房间,并不太小,顶上有石膏板的花饰,在房间的四个角上。墙壁很厚,以致构造出大小两个窗户的很高级的窗台,小的窗台上经常放一个小盆景,我养蟋蟀的时候,那个瓷罐子也放在那个上面;大的窗台紧挨着父亲的画桌,就给满上去很多文具,但是大窗户常常开着,家长不在的时候,我也经常坐在画桌边写字画画,那张桌子估计是父亲用大画板自己搭的,但是两边也有柜子,是父亲自己去搞了木料,请住在对面的木匠师傅打的。我坐在那里画画的时候,外面就有很多院子里的小朋友在那里玩,有时候他们聚在那里,在窗户旁边和我打招呼,要我也去,甚至和我开开玩笑,但是我居然不理,时间久了,我就是另类了。
那窗户分成细长的很多扇,又上下分档,由很多有花纹的玻璃拼成,很资产阶级情调的,但是居然没有被革了命去,直到九十年代,这些旧宅才被推倒,又是后话。
房子是两层楼的,我们家只占据了十分之一,屋子外面有木结构的走廊,有柱子,有台阶,而走廊上的地砖是黑色的,上等的材料,夏天从井里吊上来水,往上面一泼,整个房子都会阴凉很久。这样的房子,从解放街往南左右并排,排到了有十几退,外面有一个大的围墙,原来是资本家的产业,如今确实也是“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了。
天井里有一片花园,有很多盆栽,也有自家搭建的一些设施。我们家在右手有一个厨房,还有一个鸡棚,我们家养了一只鸡,每天下一个蛋,我自己去拣,有几次我竟然在邻居小孩的怂恿下把生鸡蛋吃了下去。那只鸡是浅浅的土黄颜色的,非常温顺,但是我却有时候追逐她,把她逼到把肩膀都拱起来,象是要飞似的,但是她不会飞。后来她好像成了菜,我很难过曾经那样对她,心里有内疚,这只鸡就成了一个心里的小冤家,哪一天如果有女人负了我,我会想:原来她就是那只鸡投胎,我活该了。
墙门的外面就是解放街,两旁是茂密的梧桐,街上是开着电车的,小时候最好奇为什么那电车不管怎样开,辫子怎么不落下来,就一直被它牵着跑,真的很不自由。有一次我终于看到电车到站后辫子从天上的轨道上脱开了,司机急忙从车上下来…真有一种爽快的感觉!
我的姨夫曾经带着我坐电车玩,从我们家葵巷站,坐到火车站再回来。
说到火车站,和外婆家也有一番缘分。外婆姓孔,庆字辈,她的外公是有名的浙江首任都督汤寿潜,汤是光绪十八年进士,三十一年,他倡议集股自办沪杭铁路,被任命为四品京卿,总理全浙铁路。辛亥年因为鼓吹君主立宪,他被清廷革职,但是同年辛亥革命爆发,被推举为浙江军政府都督。汤身居要职,却生活俭朴,有“布衣都督”美誉,总理铁路多年,一分薪金不拿,把袁世凯拨发的20万银元补偿金全数捐出,建造了浙江图书馆,难怪外公当初就和郁达夫同住浙图一个院子里,外婆家的连襟,有著名的马一浮先生。
其实葵巷离外公家金衙庄也就一站路,可以听到火车的声音,小时候喜欢口技模仿火车的声音,在家里是一个笑资。
补充:母亲看到文章,写道: “外婆的爸爸是沪杭甬铁路的总工程师,铁路造好后他即任城站火车站站长.,当时城站火车站站名及一批车站站名都是他老人家写的.且一直保留到文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