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翘回来了,眼圈红着。“洗衣房也找了,没有。也许是上帝想要告诉我什么吧,该丢开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况且也没有用。找不到的不是一条牛仔裤,是一段剧情。正在舞台上演的剧情,其中一位主角忽然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留下舞台上慌乱迷惘的另一位主角。聆听就是一种安慰了。翘翘拿出一只彩色木珠串成的手镯,告诉我是回来的路上偶遇的一个黑人给她的,说是不贵重,但意义很深,几代人传下来的,希望能给她带来好运和快乐。我没问是怎样的情形。也不敢质疑如此意义重要的东西,为何会随意送给了陌生人。我不忍心。正如翘翘从来也不问我总是随身带着那只毛茸茸坏坏的笑着的小老虎一样,睡觉也把它放在枕边。然而入睡后是没有梦境的。因为白天太累了,一边忙办理学生居留,一边忙找学校和递交申请书。不久,接到了几所学校的面试通知。然后就信心满满的揣着一份巴黎地铁图,一一去拜访硕士研究生项目的负责人。但是10月份立即入学是奢望。不是名额已满,就是必须先上一个pre课程班,然后才能正式入学。我没有这样的预算,因为这份pre的钱,在来法国之前,就已经交到了第一所在中国很有活动能力,在法国却连名字都排不上的学校。只能是改变计划了,继续在第一所学校读完pre,但只选择一些对自己有用的课程,比如会计。会计对于翘翘来说,小菜一碟。翘翘出来前,在广州一家外企任财务主管。在大胡子教授的会计课上,翘翘一般不开口。除了一次。那次大胡子出了一道颇为复杂的财务难题。翘翘去黑板毫不犹豫的写下了解决公式,可是有人有不同意见,没另外写在别处,却是把翘翘的公式挥手一擦,这一下惹火了翘翘。翘翘噌的一下跳起来,“你为什么把我的擦了!”然后,一甩漂亮的栗褐色的齐肩发,摔门而出,留下众多目瞪口呆的观众。大家知道翘翘和我是形影不离的。大胡子和众多的眼睛自然一齐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耸了耸肩,并未过多流露出我的得意。在这样的“群体”,我和翘翘无法合群,也不太愿意掩饰我俩的清高。八.房东是一个高瘦的男人,背影总像是一幅没有生气衣架晃荡,深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安,,还是不自信,抑或警觉,还是都有。据说是在香街一家什么小电脑公司上班。我们怎么也看不出他曾是清华的高材生。不知为什么,我们总是对他很有戒心。尽管我们很少能碰面。他都是天还没亮就出门,半夜才回来。有一个周末,他给我们买了烤鸡,可是我们谁也没敢碰。一个夜晚入睡前,翘翘惊叫,天哪,他一定是动过了我的被子!我和萧儿都紧张起来。“是的,我也觉得我们在储藏室里放的衣物被动过。”萧儿肯定的点着头。“衣物?”我的想象力立刻集中在我那些蕾丝内衣上,黑色的,玫红的,还有一套是白色的。我忽然浑身不安起来。我们三人神经质般冲进储藏室寻找有人翻动过的蛛丝马迹。结论模棱两可。可是假想却被无限放大。一切都变得可疑起来。一夜没有睡意。房东幽灵般的半夜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我们三人清晨互相对视一番,很郑重的得出结论:搬家。杨利很痛快的提议再帮我们找新住处。我们冷笑,房东必须一份不少退回押金;我们不再给找房佣金或者只再给一半佣金。做这样的提议,我们是期望能要回押金。钱在谁手里,谁是老大。约好在中国城杨利摆摊的地方和房东见面。杨利总是从中国捣弄出一些中国结之类的小玩意,在中国城“唐氏兄弟”超市门口卖。下午房东居然如约而来,只是反悔还给我们美元。我们当然预料之中,因为最近美元上涨了一些。但结局比预想的好,我们已经作出押金被吞的心理准备了。押金给了,但房东也放出话:三天内滚蛋!瘦高衣架晃晃荡荡消失在人群中。杨利嘿嘿笑着说,他那什么,不可能,哈,他那什么,那事儿不行。老婆没来两年就去美国了。他老婆去美国和我们无关。和我们有关的是,三天内我们必须滚蛋。下午我们都去出席了英文写作课,一是因为萧儿要学英文,二来我们三人有个地方呆,想事情。三来,我和翘翘喜欢英文写作的美国老师詹妮。据说她来法国读博士,没想到一来就呆了近7年。和法国女人比起来,詹妮很庞大,但是举止很有修养很优雅,还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半途,突然一个穿着精致但神态刻薄的法国女人带着一帮学生冲进我们的教室,很高傲的用英文说,“这是我们应该用的教室,而不是应该你们用的,你们必须离开这里!”气氛突然凝滞了。詹妮静静的看着他们,然后低头收拾东西。法国女人得意的扭头教导那帮学生“看,在商界,永远不要可怜愚蠢的敌人。”“We do.”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大声却很镇静的说。“Ms Jenny, let’s go.”簇拥着詹妮,我们离开教室,但不是以失败和屈服者的姿态。这不仅是这个法国女人在一个美国女人面前的傲慢,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因为我们这个班,是清一色的中国人。法国人一面轻易的赚着中国人的钱,一面对中国人不亦乐乎的把钱塞进他们口袋嗤之以鼻。 英文商务写作课的风波,却意外给我们带来了住处的希望。陈俊是高干子女。至少她自已声称如此。陈俊也声称借住在一位在巴黎3大教比较文学的教授家,想把另外几间卧室出租给同学,素质高的。陈俊看上了我和翘翘。想都未及多想,也不容多想,我们迫不及待的敲定了下来,并约好第二天搬家。第二天,是国庆,也是中秋。灰蒙蒙的清晨,在此时,不再有水墨画的写意。翘翘,萧儿,我。一行三人,无语但很默契。我们三人互相帮助,把一件一件行李,一阶一阶,托上冰冷的台阶,托上巴黎郊区的火车站台,等候着从最东边的94省,开往大巴黎最西边的。在火车开动的一瞬间,我忽然泪流满面。头倚着车窗,窗外模糊一片。版权所有,请勿转载lyricbleu@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