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廉·达菲农场的吊床上》 / 詹姆斯·赖特
我看见头上青铜色的蝴蝶
在黑色的树干上安眠
像一片叶子在绿荫中拂动
空房后是深谷
牛铃,一声声
传进下午的深渊
我的右边
在两株松树间,阳光明媚的土地上
去年的马粪
熊熊燃烧,变成了金色的石块
我向后仰卧,暮色降临
一只幼鹰飘过,寻觅归巢
我浪费了我的一生
在明尼苏达州的松树岛,躺在威廉·达菲农场的吊床上 /J 赖特
抬头望去,我看见那只古铜色的蝴蝶,
睡在黑色的树干上,
绿阴中,它像一枚树叶一样飘动着。
空屋后面的山谷中,
牛铃不断回响
消失在黄昏的远方。
我的右边,
两棵松树之间的田野阳光明媚,
马儿们去年留下的粪便
闪烁着,成了金色的石头。
我斜躺着,而暮色渐浓,黑夜上演了。
一只雏鹰在空中飘浮,寻找着自己的家。
我浪费了我的生命。
又到乡间 /詹姆斯·赖特
白房子静悄悄的。
朋友们还不知道我到来。
田野边光秃秃的树上,一只啄木鸟
啄了一下,之后是很长时间的寂静。
我兀自站立,天已近傍晚。
这时我转过脸背对太阳,
一匹马在我长长的影子里吃草。
收获的恐惧 /詹姆斯·赖特
这一幕再度
上演:不远处,
慢吞吞的马儿,鼻孔
均匀地呼吸着,
褐色蜂群跟随着空中花环,
沉甸甸地
飞向雪白蜂巢。
纪念莱奥帕蒂 /詹姆斯·赖特
我已错过了诗人们
能美得像富人的
所有时代。月亮冰冷的
镯子掠过我的肩,
因此为了今天,
为了超越,我
把一座白色城市的银器,宝石的倒钩
携挂在我左侧隆起的锁骨上。
今晚我把一个
争夺遗忘和跛腿祈祷的麻袋
拎在我强壮的右臂上。俄亥俄河
两次流过我,那磨坊和烟髓的
乌黑的欢呼的以赛亚。
庞大马群的草场的瞎眼儿子,斯托本维尔上方
沉没岛屿的情人,我收拢的灰色翅膀的
瞎子父亲:
现在我挣扎着前行,我知道
月亮正在我身后阔步而行,挥动着
神的弯刀,曾击倒过
痛苦的驼子
当他看到她,裸着,穿过那块亚洲岩石
正在带走他的最后一只羊。
雨 /赖特
这是万物的沉默。
黑色的树上漂流着手电筒的光,
女孩儿们跪下,
一只猫头鹰合上眼皮。
我双手悲伤的骨头落入一座
布满奇石的幽谷。
雨 (美)詹姆斯•赖特
这是沉没之物。
手电筒的光漂移在黑暗的树丛,
女孩们跪下,
一只猫头鹰垂下眼睑。
我双手那悲伤的骨头,坠入
峻峭的山谷。
今天我高兴,所以写了这首诗 (美)詹姆斯·赖特
当胖乎乎的松鼠蹦蹦跳跳
越过玉米仓顶,
月亮蓦地在黑暗中现身,
我明白了,死亡是不真实的。
每一刻都是一座山。
一只鹰在天堂的橡树上
欢快地叫着,
这就是我想要的。
父亲 /泰德·库瑟 张洁 译
今天你就97岁了
假如你还活着的话,而我们都将
悲惨,你和你的孩子们,
驱车从一个诊所到另一个诊所,
可怕的古老的疑病症的患者
和他焦躁不安的儿女,
问路,试图读懂
复杂的、逐渐淡出的治疗地图。
然而带着你完好无损的尊严
你已经离开二十年了,
我为我们所有人感到高兴,尽管
我每天都想念你——那心跳
在你的领带的下面,那手窝成杯状放在
我的颈后,老香料的气味
在空气中,你讲故事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每年的这一天,你总爱讲述
在你出生的那一刻
你的母亲向窗外瞥了一眼
看到紫丁香正在盛开。好吧,今天
紫丁香正盛开在侧院里
遍及整个爱荷华州,仍在欢迎着你。
办公室的清晨 /库瑟(张文武/译)
雨水在我办公室的窗格上
结出水珠,
在每个小小的“镜头”里,
角落的储蓄箱
在空中倒挂着。
这场雨
在夜里演奏了一曲
多么奇妙的音乐,一千个箱子
翻转过来,零钱
从抽屉里跑出来
沿着楼梯往上弹跳着
来到屋顶,
蕨的打击乐
从它们的花盆里滴落,
圆珠笔
从笔座中蹦出来,
落进柔软的
雪堆一样的存款单中。
在这一整天里,
太阳将把玻璃烤干,
而我将听着那些自己调转身体的箱子
以及那些数着硬币的
低薪的出纳员们
所奏出的柔软的钢琴声。
生日诗 /库瑟 张文武/译
黎明刚过,太阳以它那
笨重的红脑袋
站在树林的黑枝桠上,
等待某人
带着他的水桶
来取这冒着泡沫的白光,
然后是牧场上长长的一天。
我也把我的白天用于放牧,
享用每一个绿色的时刻,
直到黑暗来临,
我和其他人一起
走进夜晚,
摇动这只带有我名字的
锡制的小铃铛。
一月 /库瑟 张文武/译
在夜那冰冷的蜂巢中,只有一格
被照亮,它看起来大致是这样的:
一家越南咖啡馆,油灯,
花朵状的香料。
谈笑声,筷子清脆的撞击声。
玻璃窗外,这冬天的城市
像一座老木桥一样吱吱作响。
我们的楼下涌起了一股大风。
窗户越大,晃动得就越厉害。
生日快乐 (美)泰德·库瑟
今夜,我坐在敞开的窗前
读书,直到光亮隐没,书
只是黑暗的一部分。
很容易点亮灯盏,
但我想乘着白昼进入夜晚,
独自坐着,用我的手指
那灰暗的幽灵,抚平难以辨认的书页。
第三个 /里索斯
他们中的三个人坐在窗边看海。
一个谈着海,一个听着。第三个
既不谈也不听;他沉浸在海的深处;他漂流着。
在玻璃窗格的后面,在纤薄而苍白的蓝色中
他的移动缓慢,清晰。他正在探查一艘沉船。
他敲响废钟去察看,突然
精美的水泡带着轻柔的声音往上升,
“他淹死了吗?”一个问;另一个回答:“他淹死了。”那
第三个从海底无助地望着他们,那眼神
就像望着淹死的人。
蜡 像 /里索斯
他进了陈列室。灯光暗淡。他研究
蜡像:赤裸、色彩优美,他喜爱它们——
刺激,几乎很性感。仿佛每个优雅的躯体
都在不同时代被同一模型造就。当他抬眼
他在它们的面庞中认出了他的面庞。就在那时
他听见走廊响起脚步声。他迅速脱衣,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他们进来环行陈列室,最后停在他面前。“这一个
似乎不太自然”,那女人指出他说。
他听见他的眼睑垂下,闭上。
缓和 /里索斯
词语更像是石头。你可以建造
安宁的住宅,配有白色的家具,几张白色的床,
倘若只是发现某人住在那里,要么起码
站着查看花园围栏,此刻
正值玻璃窗被燃烧成茶色,山岗上
晚钟声声响起,一会儿
松开的钟绳自己拍打着墙。
几乎 /里索斯
他把一些不相配的东西捡到手中——一块石头,
一片碎瓦,两根燃过的火柴,
对面墙上的烂钉,
窗外飘进的叶子,从淋过水的花盆
滴落的水滴,那一点点麦秆
昨天夜里吹进你头发的风——他带着它们
并在他的后院子里,几乎造起了一棵树。
诗,就在这“几乎”里。你能看到它吗?
数数扁桃 /策兰
数数扁桃,
数数过去的苦和使你难忘的一切,
把我数进去;
当你睁开眼睛而无人看你时,我曾寻觅你的目光,
我曾纺过那秘密的线,
你的思索之露
向坛子滴下去的线,
那些坛子,有一句不能打动任何人的心的箴言护住它们。
在那里你才以你自己的名义走路,
你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自己,
在你沉默的钟楼里钟舌自由摆动,
窥伺者就向你撞来,死者也用手臂搂住你,
你们三个就一起在暮色中行走。
让我感到苦吧。
把我数进扁桃里去。
骨灰瓮之沙 /策兰 王家新
像霉一样绿,是那忘却的家。
在每一扇吹动的门前你的被斩首的乐师变蓝。
为你,他击动用青苔和粗砾的阴毛制成的鼓;
并以一只化脓的足趾在砂中勾画出你的眉毛。
他画得比它本身更长,和你的嘴唇的红润。
在此你注满骨灰瓮,并喂养你的心房。
骨灰瓮之沙 /策兰 孟明
霉一样绿,是忘却的家。
每扇风吹的门前你被砍头的吟游诗人变蓝。
他为你敲响青苔和苦涩阴毛做的鼓;
他用化脓的脚趾在沙子里勾画你的眉。
他画的比你原来的长,还画你唇上的红润。
你在这里填满骨灰瓮,喂养你的心。
语言栅栏 /策兰
栅条间圆睁的眼。
颤光兽眼睑
向上划桨,
给目光放行。
虹膜,游泳的女人,无梦阴郁:
天空,是心灰色的,肯定很近。
斜插于,引火柴铁架,
是冒烟的木条。
依靠光感
你揭秘心灵。
(我若像你。你若像我。
难道你我头顶
不是同一个信风?
我们是陌生人。)
地砖。上面,
紧挨着,两滩
心灰色的水:
两个
满口的沉默。
冰,伊甸(失落的土地)
它是一个失落的土地,
那里月亮在芦苇中生长,
与我们一起冻僵,
它照射四周并看见。
它看见,因为它有眼睛,
这明亮的大地。
夜晚,夜晚,寒冷的夜晚(碱水)。
它看见,那眼中的孩子(眼睛的孩子)。
它看见,它看见,我们看见,
我看见你,你看见。
冰将复活,
在时辰闭合之前。
蜂鸟 ——给苔丝 /卡佛
假如我说“夏天”,
写下“蜂鸟”这个词,
装在信封里,
带下山去
投进邮筒。你一打开
我的信,就会回想起
那些日子,还有我是多么,
多么地,爱你。
博纳尔的裸体画 /卡佛
他的妻子。四十年来他画她。
一画再画。最后一幅画中的裸体
和最初的画中一样年轻。他的妻子。
好像他记得她的年轻。好像她还年轻。
他沐浴中的妻子。站在镜子前的
梳妆台边。没有穿衣服。
双手握在胸下,
望着窗外花园的他的妻子。
太阳赐予温暖和色彩。
那儿每个生命都在开花。
她年轻,腼腆,充满性感。
她死后,他再画了一会儿。
几幅风景画。然后死了。
葬在她的身边。
他的年轻的妻子。
普罗塞 /卡佛
冬天普罗塞城外的山上
有两种田:新绿的麦田,夜里
麦苗从犁过的地里升起,
等待,
然后又再升起,抽穗。
野鹅爱这种绿麦苗。
我也曾尝过一些,想弄明白。
还有延伸到河边的麦茬地。
这些是已失去一切的田地。
夜里它们想要回忆自己的青春,
但它们的呼吸缓慢又不平稳,
生命正陷入黑暗的犁沟。
野鹅也爱这种碎麦粒。
它们愿为它而死。
但一切都被遗忘了,几乎一切,
而且如此之快,啊上帝——
父亲们,朋友们,他们进入到
你的生命,重又出去了,几个女人呆了
一会儿,然后走了,麦田
转过身,消失在雨中。
一切都会离去,除了普罗塞。
那些驾车回来穿过数英里麦田的夜晚——
拐角处车前灯扫过麦田——
普罗塞,那个小镇,闪耀在我们翻山的途中,
发热器喀嚓作响,疲惫到了骨子里,
火药味还留在我们的指尖:
我几乎看不清他,我的父亲,正眯眼
瞥过驾驶室的风挡,说,普罗塞。
蜘蛛网 /卡佛
几分钟前,我走到屋外的
露台上。从那里我可以看见和听见海水,
以及这些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闷热而宁静。潮水退了。
没有鸟歌唱。当我靠着栅栏
一只蜘蛛网触到了我的前额。
它绊进我头发里了。没有人能责备我转身
走进屋子。没有风。大海
死一样沉寂。我把蜘蛛网挂在灯罩上。
当我的呼吸碰到它,我望着它不时地
颤动。一条精美的线。错综复杂。
不久之后,不等人们发现,
我就会从这里消失。
透过树枝 /卡佛
顺着窗子向下,在露台上,几只乱蓬蓬的
小鸟聚集在食槽边。相同的鸟儿,我想,
每天都来吃食,吵嚷。时间是,时间是,
它们叫着,相互挤撞。叫的几乎就是时间,是的。
天空整天阴暗,风从西边来,
不停地吹……把你的手伸给我一会儿。握在
我的手上。对了,就是这样。紧紧握住。时间就是我们
以为时间就在我们身边。时间是,时间是,
那些乱蓬蓬的鸟儿叫着。
访谈 雷蒙德·卡佛(美国)
整天的谈论自己
使我想起
我曾经思考与
做过的一些事。从前我对
玛丽安的感觉——安娜,她现在
这样叫自己——所有那些日子。
我起身汲了一杯水。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当我回来
我们轻松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继续我的生活。但是
那个记忆像细高跟鞋一样进来了
她的一生 /雷蒙德·卡佛 小亮 译
我躺下打了个盹。但每次闭上眼睛,
马尾云便慢慢飘过海峡
飘向加拿大。海浪。翻滚着涌上海滩
然后退去。你知道我不怎么做梦。
但昨天夜里我梦见我们
一起观看海葬。开始我很惊讶。
后来满怀惋惜。你
碰了碰我的胳膊对我说,“不要紧,别难过。
她肯定很长寿,他肯定爱她一辈子。”
挖掘 /希尼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一支粗壮的笔躺着,舒适自在像一支枪。
我的窗下,一个清晰而粗厉的响声
铁铲切进了砾石累累的土地:
我爹在挖土。我向下望
看到花坪间他正使劲的臀部
弯下去,伸上来,二十年来
穿过白薯垄有节奏地俯仰着,
他在挖土。
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
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
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
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
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
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
说真的,这老头子使铁铲的巧劲
就像他那老头子一样。
我爷爷的土纳的泥沼地
一天挖的泥炭比谁个都多。
有一次我给他送去一瓶牛奶,
用纸团松松地塞住瓶口。他直起腰喝了,马上又干
开了,
利索地把泥炭截短,切开,把土.
撩过肩,为找好泥炭,
一直向下,向下挖掘。
白薯地的冷气,潮湿泥炭地的
咯吱声、咕咕声,铁铲切进活薯根的短促声响
在我头脑中回荡。
但我可没有铁铲像他们那样去干。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那支粗壮的笔躺着。
我要用它去挖掘。
坛子轶事 /史蒂文斯
我把一个坛子置于田纳西,
它是圆的,在一座山上。
它使得零乱的荒野
环绕那山。
荒野向它涌起,
又摊伏于四围,不再荒野。
坛子在地面上是圆的
高大,如空气中一个门户。
它统治每一处。
坛子灰而赤裸。
它不曾释放飞鸟或树丛,
不像田纳西别的事物。
广口瓶轶事 /史蒂文斯
在田纳西,我把一个广口瓶,
圆形的,放在一座小山上。
那些散漫不羁的荒野
由此就环绕在这小山旁。
荒野高高地向它隆起,
在它四周爬行,不再荒凉。
地上的广口瓶,圆圆的,
高高的,好似一个空港。
统领着各处的疆土,
广口瓶自身灰暗空荡。
它的所予,不像鸟,不像树,
和田纳西所有的一切完全不一样。
松林间的矮脚鸡
头饰红色羽毛,身穿褐色卡夫斯坦长袍,
来自阿兹能坦的首领伊夫可坦,停下!
该诅咒的宇宙公鸡,你以为
太阳是忍受你炽烈尾巴的黑人。
肥!肥!肥!肥!我是个人公告。
你的世界是你。而我是我的世界。
你这在三寸丁中间的三丈诗人。肥!
走开!一个三寸丁正在这些松树中耸立,
发怒,阿巴拉契亚们特有的气味在凝聚,
毫不畏惧你这呼呼作响、肥胖的阿兹能坦人。
雪人 /史蒂文斯 陈东飙 译
人必要有一颗冬天的心
来打量霜和盖着
雪壳的松树的枝条;
要已经冷下去很长时间
来注视冰凌混杂的杜松,
粗乱的云杉,在一月太阳
遥远的闪烁中;而不想起
有任何苦难在风的声音里,
在几片叶子的声音里,
那是大陆的声音
充满同一阵风
在同一块空茫之地上吹
为那听者而吹,他在雪中倾听,
并且,本身即无物,谛视
无不在场之物,和那在场的无物。
勒达 /卡罗尔·安·达菲
沉迷于忠诚,
我走向河流,看见
天鹅成双成对,相互爱抚
永远结伴,并永结同心。
在哭泣的树下,一只天鹅孤零零漂游。
我像新娘一样跪下,当蜜蜂在三叶草里唱赞美诗
而他起身,一个巨大的天使,出水,
来覆盖我,我的长有鸟嘴、羽毛、翅膀的恋人;
狂乱的激情把美好一日拍打得更加洁白。
我的双手,发疯地抱住他,感觉到飞翔、力量、摩擦,
他超自然的美丽形体在上面起起落落——
那柔软、亲昵的嘎吱声——
仿佛他会飞走,
把我所有未出世的孩子变成虚构。
我知道他们名字的那一瞬间,被爱
和天鹅的绝唱穿透。
天才 Carol Ann Duffy,卡罗尔·安·达菲/作,张文武/译
这就是词语钢丝。试想一下,
有个人在我们的思想之间,
一寸寸移动。他令我们屏住呼吸。
没有词的网。
你想让他坠落,是吗?
我估计是这样;他摇摇欲坠,却最终成功了。
词语喝彩写满他的周身
情人节礼物 卡罗尔·安·达菲/作,张文武/译
不是红玫瑰或绸缎做成的心。
我送你一颗洋葱。
它是一轮包在牛皮纸内的月亮。
它承诺光,
就像爱,被小心翼翼地剥去衣裳。
瞧。
它会像情人一样
用眼泪弄瞎你的双眼。
它会把你的倒影,变成一张
在悲恸中摇摇欲坠的相片。
我在努力做到诚实。
不送可爱的卡片或印着“吻你”的传真。
我送你一颗洋葱。
它那暴烈的吻将留在你的唇上,
就像我们一样,
霸道而又坚贞,
如果我们的确如此。
收下吧。
它白金色的葱圈会收缩成一枚婚戒,
如果你喜欢。
足以致命。
它的气味将附着在你的手指上,
附着在你的刀上。
在森林中沉睡 /玛丽·奥利弗(美国)
我想大地记得我,
她那么温柔地接纳我,
整理好她的黑裙子,在她的口袋中
装满青苔和种子。
我沉沉睡去,就像河床上的一块石头,
在我和星星的白色火焰之间,空无一物
只有我的思想,像飞蛾一样,
轻轻漂浮在完美之树的枝叶间。
整夜,我听见这个小王国
在我周围呼吸,昆虫
和鸟儿们,在黑暗中工作。
整夜,我如同在水中,沉浮
起落于一种明亮的光。直到清晨,
我在一些更好的事物中
至少消失了十二次。
《要爱悲伤》文/玛丽·奥利弗,译/马丁格
要爱悲伤。她现在是你的了。给到你手的,
你都必须
照顾好。给她梳头,帮她
穿上小外套,牵着她的手,
特别是过马路的时候。因为,想想吧
要是弄丢了她会怎样?弄丢了她,你自己就成了
悲伤;她憔悴的面庞,整夜无眠
都变成你的。要小心,抚摸
她的额头,让她感到自己
不孤单。要微笑,让她不至于
完全忘记教训之前的世界。
要非常耐心。永远不要
对她撒谎,不要离开她
哪怕片刻,也就是说,不要让她感到
被抛弃。她是古怪的,静默的,难缠的
有时难以控制,但请记住,她是个孩子。
神奇的事情会发生。你也许会看到,
当你们俩
在晨光中结伴同行,她会
一点点放松下来;她环顾四方,
开始成长。
马伦戈 玛丽·奥利弗(美)
沟渠边开满了金盏花。
从沼泽边缘,防蚊的纱幔上
升起白鹭云一样的翅羽。
细雨中,枯萎的青苔又大片大片绿了,
仿佛薄雾和云母。
假如我将死去,我愿意
死在一个雨天——
连绵的雨,缓慢的雨,让你看不到尽头的雨。
无论一个多么小的葬礼
为我举行,我只希望,那一刻,雨不断从天空中飘落。
前来送行的人,必须慢慢地,深思地走来,
如同走在沼泽边缘。
黑水塘 /奥利弗
雨下了一整夜
黑水塘沸腾的水平静下来。
我掬了一捧。慢慢
饮下。它的味道
像石头,叶子,火。它把寒冷
灌进我体内,惊醒了骨头。我听见他们
在我身体深处,窃窃私语
哦,这转瞬即逝的美妙之物
究竟是什么?
祈祷 [美]玛丽·奥利弗 译/倪志娟
不必是
蓝色的鸢尾花,或许只是
一块空地上的杂草,一些
小石子;无需
精心制作,你只要
专注,用一些词
将它们缝缀起来,这不是
一种竞赛,而是通向感恩的
大门,是一种沉默,
使另一种声音能开口说话。
蓝色的尼罗河百合
是尼罗河女儿。像刚从千年梦中醒来
一朵小花撑开一片蓝天,在时光的河岸摇曳
三生约定沉在河底
泪眼在微风中荡起涟漪
怕被你的幽香薰醉,我不敢靠近
蓝色的百合花,年轻的天空知道
假如你有莫名的心动
那是因为我有意无意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