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重感冒引起的咳嗽来得格外气势凶凶,记忆里从没有过如此剧烈又持久的咳嗽,我原本就不够健壮的身体顷刻间就被打垮了。漫长的夜里,听着自己无休无止,五脏六腑都似要咳出来的声音,我竟厌倦起这没用的身体来。昨夜越发地严重起来,咳到剧烈的当口,顿觉胸口喘不上气,一时之间浑身哆嗦,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我几乎害怕要在这寒冷的夜里意外地死去了。我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却在起身的刹那头晕目眩,片刻后缓和过来,再次起身,终于能站在地下,一时不免心酸,想我不过中年而已,身体怎地如此不堪。这景况连自己都顾不了,如何照顾我年幼的孩子呢?
慢慢地扶着墙壁走到卫生间,灯光下却惊见吐出的东西里有丝丝的血迹,既不是大口吐出的血,想来不该有危及生命的严重,可是在这冬天的夜里,一个人站在卫生间冰冷的地板上,还是忍不住流了泪。老公没有被我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他是太累了,或者已经习惯这声音,像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一阵子,最初的日子他被我的咳嗽声惊醒,会摸黑爬起来倒杯水给我,现在竟能安然地睡着,我并不怪他,我甚至应该感激,感谢上帝他比我健康,如此,至少有一人可以健康地照顾着孩子们。
我原先有一阵子,心脏是不好的,有时候会剧烈地跳动,到我无法承受的地步,却很快又恢复正常,医生查不出毛病来,只说要多休息,不要给自己压力,可是我不比一般人休息得更多吗?我也没有生活的压力啊,我唯一的一点压力大多也是自己杞人忧天地假想出来的,我何曾真正尝过人间疾苦呢?我只能私下里自己认定,这病真是我从娘胎里带来的,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定然不够小心,以致我受了惊吓也不一定呢。她老人间自己说起过,怀着我的时候她在一个乡下的剧团里,去山上演出,大着肚子演白毛女,洪湖赤卫队,阿庆嫂,需要在舞台上翻筋斗,台上台下的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我给翻出来,我倒是足月而生了,就是不能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有一颗健壮的心脏。
我因为心脏的问题从小看过医生,可是竟无人找得出原因来,我自己像女巫一样地预感到将来自己定会死于心脏病,甚至连准确的年份都能感觉出来,还时不时拿这预感来吓唬一下自己,然而究其实,死于心脏病和死于其他病并没有区别啊,只是死于何时于我却很重要,我就是死皮赖脸也要求着上帝,在我的孩子们未成年以前,我绝不愿意离去,哪怕只是一个病弱的身体。
我的女友昨日从德国来看我,为着这一次难得的相聚,我们彼此都期待了很久,可是临到她来了,我还是未能康复,既不能安心地陪她逛街聊天,更不能亲手为她做顿美味佳肴,我虚弱的身体甚至连表达歉疚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今天下午她们已然离去,前后不过24小时,临走才发觉我们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这种时候总感觉时光会格外飞快地过去,一向淡然的木瓜在临别时说了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算是为我们匆忙的相聚划下了句号。女友体贴我依然生着病,所以不忍我站在风里看着她远去,早早地推我关门,我自己心里也明白,就算再多看一眼,又能如何呢,我依然留不住她们。也许在我这样的年纪,离别会带来更伤感的情绪,谁让我已经迈步走向衰老和死亡呢。一切不可逆转的都是如此令人迷恋又令人绝望,分明心里有诸多依恋和不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一分钟也不能多停留,因为那没有感情的飞机怎能为着我们多一点时间的相聚而停留片刻呢?啊,希望我的女友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不要大笑才好,她心里会不会想,你当着我的面从来不会如此煽情啊。她自己就曾说过,很多的思想和情感,她都能在心里体会,可是却不能行诸于文字,我不当她是谦虚,就当是我比她更擅长用文字来表达,以此沾沾自喜一下,呵呵。
今天拖着病体在教会司琴,却有些不尽人意,首先进到教会才发觉临时换了人领诗竟无人通知我,跟新的领诗人从未配合过,以我司琴的半吊子水平,自然有些紧张起来,临近开始前又发现一对久不来教会的夫妻今天也来了,他们是很挑剔的人,我很怕因为自己弹得不好或是出错,会被他们指责,因为在我看来他们是凡事都格外认真的人,以前也说过应该把最好的献给上帝之类的话,可是很显然在司琴这件事奉上我不是最好的,自己心虚自然就格外紧张,结果越怕越出错,居然连平日里弹得最熟,基本从不出错的敬拜序曲“主在圣殿中”都弹错了,别扭和自责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我的朋友说得没错,在很多事上我一味追求完美只会让自己过得更累,这事要换做木瓜,根本就不会当回事,在我这里,却能独自咀嚼很久,无法,这就是个性的不同,现在我终于觉得像木瓜这样的人,注定要比我有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