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情结

        后院的紫藤长势越来越好。尽管开春时剪去很多老枝杈,随着几缕春风吹过,嫩绿的小芽齐刷刷地拱出老枝,很快长长的新枝条便爬满木架,簇簇花苞从还未来得及展开的嫩叶间悄然冒出。五月里,满满一架紫色的藤萝花开得蓬蓬勃勃,朝着四面八方吐着芳香。紧接其后的夏季,开过花的藤条托着茂密的绿叶尽情地舒展着腰肢,郁郁葱葱地盖满藤萝架。常常,我和泉沏上一壶绿茶坐于藤下,赏花、乘凉、聊天、读书,度过闲暇时光。

    不管是读书还是品茶,当落座在架下时我总是先观赏一阵藤萝,偶尔会剪剪枝,清理一下干叶,这时的心情总是很惬意,很纯净。这架我和泉精心种植的看似普通的藤萝,凝聚着童趣、旧梦,蕴含着眷恋家乡之情。 

        小时候我上的是北大所属幼儿园,幼儿园在校园内,我家在毗邻校园的成府。现在能回忆起来的,是早上父亲把我送到北大的东南门,我自己从这里走到北大西墙边的幼儿园。偌大的校园由东到西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对童年的我来讲,那段路确切地说不是在走,而是在玩儿。日复一日的玩耍加之有个在北大工作的父亲,使我从小对北大校园不仅熟悉,更对某些景物产生了特殊的爱恋。其中我的最爱,是挂着串串紫花的藤萝架,尤其是那些脱去外皮、光滑曲折的枝干支撑着巨大藤冠的老藤萝。路过时,我喜欢站在它们前面,欣赏那极为独特的古朴优雅的风姿;欣赏那古老苍劲的藤干上长出的碧枝翠叶。也曾有过这样的遐想,如能搭着双脚悠然地坐靠在纵横交错的哪一个枝杈上,它们或我一定会显得更美。记忆中,我所见到的多年长成的古老藤萝都生长在北大,直到很大了,我仍然幼稚地认为只有北大才有藤萝,故而获得一种感觉:藤萝带有文化味道,它必定生于古香古色的书屋之旁。不很大的时候,我最喜欢校园里种有藤萝的院子,对在里面或居住或工作的人非常羡慕,总梦想着有一天我也能住在这样的环境中。随着长大,我所向往的便是这样的院落了:有着老藤萝,还有着似乎和藤萝成为一体、镶嵌着古朴玻璃窗的红梁柱灰砖瓦的房屋。它就像一幅图画,那古风雅韵的美常让我驻足痴望,从这幽静的地方,我似乎能闻到与清淡的花香交织在一起的浓郁的书香。

        藤萝梦的第一次实现,是和泉结婚之后。婚后的第一年,我们住在泉的父母家。这片称为中关园的北大家属区多是平房,一排排坐北朝南的房屋被篱笆分隔成独门小院,各家的院子里种着花草蔬菜,我们的小院里除了花草,还有一棵紫藤。这棵不知何年何人种下的藤萝看起来不大,但从苍老粗壮的干枝可断定它是有年代的了。紫藤种在屋门右侧,房檐前有个竹搭小架,炎热的夏季到来时,满架的紫藤如同一个遮阳大伞,坐在藤萝架下洗衣摘菜是小院夏日的一景。尽管这棵藤萝从哪方面说都远远不及北大的老藤萝,但那伸手可及的串串花簇依然带给我开心和喜悦。

    对泉而言,这并非他心目中的藤萝,他对藤萝的真正记忆停留在从小住了20年的大宅院里。我们两家是世交,那个宅院我从小随母亲常去,至今还有些印象。宅院位于成府的书铺胡同,最初是个大户人家的花园,与主院在西墙以一个月亮门相连。院子很大,几间灰砖紫木的整齐瓦房分东、北各一排座落于院子的最北部,进了南墙院门到房前还可以蹬一会儿自行车。泉的家住在连有一小耳房的东屋,从院门到屋前是一石子小径,边上有核桃树,蓖麻,葡萄架等植物。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正对于屋前不远的几块庞大的假山石和旁边的一个石桌几个石凳。也可能这是我那时最喜欢玩儿的地方,所以我不曾记得院里有紫藤。泉说,紫藤种在离房子稍远的南面,攀在巨大的长形杉篙架上,藤萝架下也有一套更加厚实的长条石桌凳,由于院中邻里少,这里便几乎成了私家所用之地,除了吃饭,还是他每天玩耍、看书、做功课的地方。可想而知,这架藤萝在他的记忆中是何等深刻。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工作、生活环境的不断改变,尤其是后来又来到美国,我的梦想也在发生着变化,我所憧憬的生活里已经没有过去喜爱的藤萝。但9年前,当再次渴望找到一棵藤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逝去的藤萝梦已经变成一个情结深深埋在了我心底。

    那是2002年秋,我们买了现在这栋房子。房子带有一个朝南的Deck(相当于立于地面的阳台),虽然面积不小,但无遮无挡。夏日炎炎的时候完全无法享用,形同摆设。当我和泉计划在Deck 上搭个遮阳棚时 ,几乎是同时,我们各自的选择竟然都是藤萝。此时我明白了,紫藤的意义已不仅是我的旧日之梦,更归于我们对过去、对老家的回忆。转过年的春天,我们开始了藤萝架的建设,与搭架同时进行的当然是寻找藤萝。想象中藤萝一定很难买到,便通过网络搜索。终于有一天在网上发现了 Chinese Wisteria ”(中国藤萝),心花怒放的我立即购买了一棵,种在了架旁。种上后才知道,紫藤在美国的很多花圃里都可以买到。恐第一棵夭折,不久又在附近的花圃买了一棵美国“Kentucky Wisteria ”(肯德基藤萝)种在了架子的另一边。 

        几年后,“中”、“美”两棵藤萝同时长大并开了花,它们的枝干茁壮,枝条在架上缠绕在一起。春天,藤萝架上会先后开出两种形色不同的簇簇紫萝花,宛如性格各异、容貌不同的少女:“中国藤萝”开花在先,花茎柔软,花色淡雅,簇簇垂于架下,恰似腼腆柔美的古典少女;“美国藤萝”稍后开花,花茎坚韧,花色浓烈,簇簇立于架上,有如奔放亮丽的现代女郎,美中略感遗憾的是,由于她们高高昂起的头,我们要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才能欣赏到她们的英姿。轻风吹过时,那串串花簇宛如片片飘动的紫云尽收眼底。

        如今,在异国他乡亲手栽培的藤萝给了我们舒适的环境,愉快的心情;而藤萝情结所给予我们的,是对旧情旧景的回忆,是对“落叶归根”更深的理解与感悟。

 

蓝雨清泉 发表评论于
回复夢海星的评论:
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夢海星 发表评论于

問好藍雨清泉MM!

喜歡 ~~

流暢清新的文筆,溫馨可愛的故事,讓我明白為甚麼我也有深深的紫藤情節了:)

也喜歡頤和園那篇。

芝加哥太冷了,妳喜歡就好。

祝妳和妳的泉 2012 新年快樂,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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