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廊桥遗梦,不如梦遗廊桥。
情人节
从西雅图到温哥华大概有140英里,要经过一段险峻的山路,还要经过美加边境。这段路程,不堵车的话,大概要两个多小时。此刻在George的心里,这段路程和时间,又短,又长。他不久前才得知她去了温哥华定居,他的初恋。
那是十四年前,当时他们正在热恋,正准备一起出国留学。George却没想到他出国的事情会这么顺利,顺利得他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来到了美国。她也在申请,但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签。George深深地感受到太平洋浩瀚,那是地球上最宽阔的海洋,最遥远的距离。三年之后,George失去了她的音讯。最后一次给她家里打电话,她的母亲告诉他,在国外好好学习,出人头地。
虽然后来他身边也有一些美女,他太太就是其中大家都公认的一个,但是第一次再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George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努力地掩饰,但是对方已经觉察到了。
“是我,你还好吧?”这是George的第一句话。
“还好,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挂念。”那边的声音似乎比这边要镇定。
“这些年也不给点音讯,要不是我这次回去见到小宝要到了你的电话,还不知道要再到什么时候呢。”
“都过去了,又何必呢?”
“后来我寄给你明信片,你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好精致的,谢谢,我把它珍存了。”
说道这里,George的声音又有点哽咽了。
“我现在在西雅图出差,我可以去看看你吗?”从小宝那里,George不但得知她在温哥华,而且知道她已经离了婚。
那边沉默了,George觉得每一秒的等待都好像又在增加了一年。
“你真的要来呀!”
“当然了,不要再叫我等十四年!”
那边又开始默不做声。
“就这个星期五吧,我下班就开车过去。”
“那会不会太晚了,还是等星期六吧。”
“不,我想在这个星期五就见到你!”
那一年的情人节刚好是在星期五。
女人毕竟是心软的动物,嗯的一声,那边就匆匆把电话挂掉了。
快下班的时候天就下起了雨来。这种雨天对于生活在西雅图的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但是对于来自硅谷的George,在雨中开两小时的车还真是不寻常。但是他根本不在意,因为相对于十四年来的思念,这两个半小时真是太短了。他心里只有将要和她见面的兴奋。
然而当他开上了路,就嫌西雅图的人太遵守高速公路的限速了。在硅谷的101公路上,这样开车是要被人超车按喇叭的。好几次他想超车,但是却还被前后的人按喇叭,而且功效不大,因为超过了一辆,前后左右还有蚂蚁的车般按55英里的速限在5号公路上匀速爬行。
好不容易熬出了城,开始走到那段险峻的山路。天色越来越黑,雨却越下越大了,变成了倾盆暴雨。前后再没有其他车,只有George的车灯在雨中飞驰。雨水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洒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但是他还是按奈不住,他要把刚才在城里耽误的时间给抢回来。
还好,一路有惊无险。当他到了温哥华给她打电话,她第一句话就问在哪里?刚才听新闻说那段山路上出事了。George说,幸亏他没有被绊住。他约她来五帆酒店的餐厅。
五帆酒店坐落在温哥华市中心游人如鲫的码头。如果说水是温哥华的灵魂,五帆就是这个灵魂的地标。无论在风高气爽的晴天,还是滋润缠绵的雨天,她都在标榜着这座城市水一般的灵气。从这里归来的人,无论到了哪里,只要看到海,看到海上的白帆,都会联想起温哥华的五帆,和帆船点点的温哥华的海湾。
今晚这里虽然人多,却似乎比往常更为安静。酒店的大堂里有不少打扮光鲜,衣着考究的绅士和淑女们,或者坐在大堂的露天咖啡厅,或者在电动楼梯升上去降下来。George心想,难怪,今天是星期五,又是情人节。
George走到大堂靠边的地方,心不在焉地在一旁展览的橱窗浏览,不时看看大门里走进来的人。他不敢站得离门口太近,也不敢站得太远。太近了他怕会引起每一个进来的人的注意,太远了他怕会错过她。他尝试掩饰他忐忑的心情,努力去读橱窗里的展览介绍。但是只要他眼角扫到大门有人走进来,他就会条件反射般地看过去,去辨认是不是她。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镇定,镇定,镇定。
其实George根本不需要去辨认走进来的人,因为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大门的时候,George的心就好像在过电一样不自主地颤动,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紧紧地掬握住。眼泪不由自主地喷涌而出,哗哗落下,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泪水滴落地的啼嗒声。他赶紧转过脸,用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他不知道为什么,好想痛快地哭一场。不过他知道要挺住,连忙不顾一切地用他的衣袖把眼泪擦干,深吸一口气,终于强作镇定,抬起头,努力摆出微笑,向她走过去。
她身穿一件水洗白色的风衣,长发披肩。风衣的领口露出里面半圈黑白水墨色的丝巾。衬托着她白皙的脖子,略显高傲的下巴,小巧的嘴唇,充满温柔魅力的眼睛。她抿着的嘴唇在素雅的背景色中显得特别娇艳,让人想起水墨画中的雪景,和雪中一点的红梅。George还记得她的嘴唇不用上唇膏,自然的就显得很红。风衣扣着腰带,服服帖帖地显露出性感的腰肢。她身材很高,风衣下长长一段小腿,脚上穿是一双银色的Bally古风鞋。她手上还拿着刚收起的银色的花伞,风衣上还带着雨滴。
她款款地站在George跟前,微笑并且深情地看着他说,“怎么样,终于又见面了。”
George嗯了一声就哽咽住了,这是他十四年来第一次见到她。George差点再一次崩溃。然而这次他很坦然,他只是闭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觉得或许这样他就能回复平静。他心想,说不定睁开眼睛,她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已经习惯了无数个这样的梦醒时分。
她走上前,轻轻地给他一个拥抱,并且轻轻地在他耳边说,“知道啦。”
George紧紧地拥着她,眼泪终于没在她面前落下,只是夹杂着雨水在她风衣背后顺着衣裾蜿蜒。过了好久,她才轻轻地拍了拍George,但是George却把她拥抱得更紧,她由着他。又过了好久,George才把她从怀里放开。
虽然他们是在大堂一个不太起眼的边缘,George却留意到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他知道那些人的视线是被她的磁场一直吸引着过来的。于是提议去楼上的餐厅。去餐馆的电动楼梯慢慢的上升,更加把他们置入众目睽睽的情景中。
来到餐馆,门生的第一句话就把George给问倒了。“Good evening, Sir, do you have a reservation?” George应了一声“Yes,”赶紧上前低声地对门生说,“No,but tonight is very special to me, please do something”,并且悄悄递上两张印有林肯头像的美钞(当时的美元林肯头像是20刀)。门生一脸为难,同样低声地说,“Sir, I understand, but tonight we are fully booked.”
George又悄悄加了两张票,继续低声恳求地说,“Please, I come all the way, we haven't met for a long time, please don't make me disappoint her. Please.” 门生朝她看去,上下打量了好几秒钟,才回过头来看了George一眼,然后说,“Let me check something” ,就往餐馆里面走去。过了一会儿,门生出来,说里面正在Setting up a table.
“Sir, your table is ready” ,一个漂亮的女侍应把他们带到了餐馆的一角,刚好在一根柱子的后面,却是正对着海湾的窗前。窗外的游艇都亮着灯,一列列地延伸满整个码头海湾。“We just set up this table.” George连忙道谢,又递上一张票子。她把雨伞递给侍应,George接过她的风衣也交给侍应。脱下了风衣,她露出一身收腰全黑薄羊绒裙。George转过身来为她扶好椅子坐下,才走到他自己的座位。
她看着George,慢慢地把围巾也解开,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比以前更加妩媚迷人了。”
“你也边成熟了,不过你的嘴巴还是那么甜。”
另外一个侍应生为他们点燃了小桌上的蜡烛。
他们要了红酒,要了几样小菜,还要了一份牛排。“We are going to share this steak,” George跟点菜的侍应生说。
“你太太跟小孩呢?怎么不带他们一起来西雅图?”
“她们还在国内。这次我们一起回去过年的,要不我怎么从小宝那里打听到你的下落。只是过完年我们公司刚好在西雅图要上一个项目,我被老板威逼利诱回来了。”
“哦,怎么样威逼利诱?”
“无非多给些奖金,让我住五星酒店,牛排任吃。”
“那你还这么小气,只叫一份牛排?”
“谁叫你这么多年了身材一点都没变?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可是吃同一份腊味饭的。”
“你还记住这些!”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也在微笑中遐思。
过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George,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George的眼睛,轻轻地摇头。
他也看着她,过了一会而才回说,“这么多年了,我不是也变了?”
“你变成熟了。”
“你是第一个这样夸我的。”
“真的。”
“你也不是?”
“我是被曲折的人生磨练出来的。George,我很羡慕你,事事都这么顺利,考大学,出国留学,工作,婚姻”,她也从小宝那里获得了一些George的消息。
“听小宝说你离婚了?”
她目光有一点游离,但是很快她盯着George,“先不要说我,先说说你的,你太太是哪里人?”
“跟我们一样。”
“漂亮吗?”
“嗯。”George点点头。
“她比你小?”
“跟你一样。”
“是什么星座的?”
“跟你一样。”
“什么血型?”
“跟你一样。”
“你!”她瞪着眼睛盯着George。
“谁叫你总是说那些我们星座血型不配的鬼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都酿成醇酒了。”
George拿起那杯红酒,一饮而下,用酒杯挡住他的眼睛。
George放下酒杯,眼睛不敢看她,看着那个空酒杯。“你当初走就走了,嫁就嫁了,却不留下一点音讯。我连你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哪个国家,哪个城市。我的心就像在大海里漂游,游啊,游啊,总游不到岸。”
侍应生过来给George的酒杯倒酒,那红酒好像血一样落入酒杯,发出浆浓的流淌声。George继续说,“心里好像穿了一个流血的洞,血一直往外流。心越动,血就流的越多。血流干了,心游累了,我就开始随波逐流。可是那个流干了血的洞口还在一跳一跳,永远合不上口。“
说到这里,George的眼睛开始忍不住了,他用力顶着自己的下巴。
“直到我毕业后第一次回去,从小宝那里得到了你去了东京的消息。我给你寄了那张明信片,我才觉得我把这么多年的思念”,说到这里,George再次哽咽,他赶紧用餐巾捂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用力把最后那几个字说完--“寄了给你”。
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更多的是心有感触。
等情绪恢复一点了,George才继续接着说,“那次回来我刚好是路过东京的。我有你的地址,好想出来找你。但是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们情况,不敢贸然打扰。卡片也是回到美国才寄的。我没敢写太多,只是寥寥几句平常祝福的话语。我知道你会明白的。”
“那张卡片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吧?”
她一直静静地看着George,轻轻叹了口气,才回答George说,“没有,谢谢你想得这么细心周全。”
“当时你为什么要选去东京?”George抬起眼睛看她。
“那时候他是公费的,所以就跟他去了。”
“那里不是留学去的地方,毕业了不容易生存。我当时就有不祥的预感。”
她又轻叹了一口气,“情况就是那样,而且我当时可能也给了他不少的压力。如果能够重选我一定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了。”
“后来呢?”
“后来就分手了,然后我就来了温哥华。”
“来温哥华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向你学习呗。”
“学我什么”,George有点愕然的看着她。
“我在UBC重读本科,现在快念完了。星期一我还有一个面试。”
“念的是什么专业?”
“Accounting.”
“这是你的本行,为什么要重读呢?”
“英文的词汇都要重新学。”
“这个应该好找工作的”,George举起酒杯,“那让我先预祝你面试成功!”
情人相聚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George觉得还有很多话还没说,很多事还没问,侍应就上来说他们要打烊了。George往餐厅那边一看,果然,他们已经是最后一桌了。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George结了帐,替她拿着雨伞和风衣。就像她进来的时候一样,她站在那个自动楼梯上,就立刻吸引了还在大堂里流连的眼睛。那里还有不少人,却只听到她那双古风鞋在光滑的大理石板地面走过发出的声音。到了大堂门口,George为她披上风衣,把取车卡拿出来交给车童。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George故意把车开的很慢,他希望永远开不到她家。
“你跟你太太是怎么认识的?”
“有一次吃完饭她上错了我的车。”
“这么有趣!”她几乎是从车座上跳起转过身来问George,快把前因后果都说来听听。George好像又找回了一丝当年他们热恋时候的感觉。他把他毕业后工作,认识他太太,和后来的一些经历都说了一遍。
“你为什么事事都这么顺利呢?”她又幽幽地感叹了一声。
车已经到了她家楼下,而且停了好久了。
“你今晚住哪里?”
“回五帆。”
“你准备在这里呆几天?”
“你能陪我几天我就呆几天。”
“那我天天都陪你呢?”
George正想转过头来看她,她就用手指把George的脸指回去说,“别想得太美了。明天我来找你吧。这两天我都有空,但是星期一我要去维多利亚面试,星期天我要准备一下,不能陪你太久。”
“面试的衣服你都准备好了吗?”
“我正为这件事犯愁呢。这是我第一次面试,而且是还政府部门。”
“那明天我陪你去买衣服吧。”
“真的?George真是你太好了!”
“明天9点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完早餐去逛街。”
George往回开车的时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出国前初恋的时光。
第二天早上出门前George给她打过电话,到了以后,George看着三楼一排阳台,他觉得她一定会在阳台看他。果然,其中一个阳台的门拉开,露出半个身影,朝他笑了一下就回过身去。George却一直看着那个阳台出神。
“你在看什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George身后。
“哦,没啥,你们阳台的花挺漂亮的。”
“我们阳台没养花”,她知道George在编假话。
“刚才我看到一朵粉红。”
George回过身来,看见她穿的是一袭淡水墨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一件粉红色开胸的羊毛衣,脖子上还是松松地围着那条水墨围巾。
五帆的早餐厅或许是温哥华风景最美的早餐厅了,高高的天花板和宽大的全落地玻璃窗使大厅显得非常明亮,大厅里种了不少温室的植物,给温哥华虽然不算寒冷,但还是冰凉的二月带来一种的热带的温暖感觉。落地玻璃窗外面是游艇的码头,停了不少豪华的游艇和竖着高高的白帆的帆船。码头岸上有几栋富有现代风格的高级住宅楼,覆盖着绿色透明的玻璃,像绿色的水晶,镶嵌在温哥华深蓝深蓝的天空下,海湾尽头的远山和树林融成一线。
刚才George从房间下楼路过这里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把她带过来,他们要了张临窗的桌子。
她一进来就立刻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住,George却在恣意地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眼前的美景。”
“这里的风景真美。”
“是啊。”
“我来温哥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我在梦里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她回过头来看他,George把脸转去看窗外的风景。
“你这么会说话,树上的小鸟都给你哄下来了!”
“那是因为我说的是真话。”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她抿了一口茶,“小宝跟我说,上次一民从你那里回来,说看见你床头还摆着我的照片。”
“啊,没想到小宝和一民还这么八卦!”小宝和一民是她们同学中最八卦的一男一女。
“还八了大半个地球。她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笑我痴情?”George转过来看着她,她也看着George。
“怎么会,George,被你这样爱过,我已经满足了,真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继续问,“这是我们昨天吃晚饭的地方吗?”
“不是,那是在另外一边。我的房间也向着那边。”
“等一会儿吃完早餐能上去你的房间看看吗看看吗?”
“嗯,”George点了点头。
跟昨天那顿晚饭相反,今天的早餐在安静的气氛中进行。
吃完早餐,George签了单,为她披上那条围巾。他们一路安静得像一对暧昧的情侣,走进电梯,George按下了16楼。
进了房间,扑面而来的是西窗的蓝天,对面是Stanly公园郁郁葱葱的山林,下面是游艇进出的碧蓝的海湾。她慢慢的走向窗前,窗外的天空衍射回来的光线打在她粉红色的外衣上,为整个房间渲染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而且像磁场一样,随着她的走动在暧昧地游移。这个变化只有George知道。
George说,“这就是昨天晚上餐馆窗外的风景,不过昨天晚上天黑,我们只看到游艇的灯。”
她对着窗外看了一会,转过身来,整个房间的粉红光影随着她一起转动。George看着她身后的蓝天,海湾,眼前的她,还有她身上的粉红色,水墨色彩,整个人都看呆了。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眼前的美景。”
他慢慢走向她,走得很近,双手圈过她的腰,再次拥抱着她,并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你还是这么迷人。”
他开始吻她的红润的嘴唇。她没有避开。他允吸着她的嘴唇,舌头开始探路,她没有回应他。他坚持,更加紧紧的拥抱她,舌头顶开了她的嘴唇,继续探遍了她细滑的牙齿。终于,她的牙齿张开一条细缝,他的舌头好像找到了蜜糖的小孩,不顾一切的往里面探索。他探到了她的兰舌,挑逗她,吸允她,并且贪婪地,深深地呼吸着她兰花般的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过了多久。
滴玲玲玲~~,George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妻子从国内打越洋电话过来。George睁开眼睛,一缕阳光刺入他的眼帘。他一边用手挡一档阳光,一边拿起电话。
“George,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酒店的房间里呢。”
“在干吗?”
“在看日落。”
“就你一个人吗?”
“嗯,还有我的梦中情人。”
或许平常甜言蜜语的玩笑话说多了,George的妻子只当他还是在跟她开玩笑。
这时候她也醒了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
“昨天是元宵,你也没打电话回来,人家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呢。”
“哦,真是的,我还真的没想起来。我很好。昨天太晚了我没来得及打。大宝跟小美怎么样啦?”
“唉,大宝不争气,元宵吃东西吃杂了拉肚子。“
“哎哟,严重吗?”
“还好,给他吃了药,今天好很多了”
“那小美呢?”
“小美还可以,她想念着爸爸呢。”
“嗯,告诉小美爸爸也很想念着她。你们今天准备去哪里?”
“就在附近的公园走走。大宝这个样子,还是让他们跟着外公外婆在家里吃好了。”
“辛苦他们了,代我向他们问个好。”
“嗯。”
“好啦,你那边越洋电话很贵的,不要多说了,我晚上再打电话给你吧。”
“好的,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嗯,我会的。”
“情人节快乐,你那边的!”
“嗯!”
George放下电话,回过头来看她问,“你饿了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她走下床来,一手拿起雪白的床单遮住身体,一手弯腰去拾起沙发上的衣服,日落的余辉打在她洁白无瑕的胴体上,泛出柔和的金光。George想起了他在欧洲看到的一幅油画,《出水的维纳斯》。他走上前,从她身后轻轻地搂着她。
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你跟你的梦中情人在酒店看日落?”
“我不会说谎。”
“你这是说谎的最高境界。”
晚饭他们决定去太平洋中心去吃,他们原先说好的买衣服的任务还要继续完成。
有了刚才在酒店房间里的肌肤之亲,他们进出试衣间更加显得亲密无间了。George很用心地为她挑选衣服,从里到外,到风格,搭配,饰物,都给了她不少好意见。
“你还记得我出国前改西装的事吗?George一边看她试衣服一边说,我那件深蓝色的西装改好了,我就往你是身上一套。你那时候穿的刚好也是深蓝色的裙子,你就在镜子前转科一圈,然后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很干练样子。”
她笑而不语,继续试她的衣服。过了一会才她问George,“后来那件西装呢?”
“还一直在我衣橱里挂着呢。”
停了一下,George接着说,“你知道去面试其实有一样东西比衣服更加重要,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看了他一眼。
“是微笑。你见到每一个人,首先一定要微笑。回答的时候,越是紧张,越要记得微笑,要微笑地看着对方。特别是你,你不笑的时候有一种冰霜般冷艳,拒人千里,这个在面试的时候是不会加分的。你一定要用微笑来化解。”
她故意冷冷地看了George一眼,George立马作出打了个冷战的样子。
这时她才朝镜子转了一圈,微笑着问George,“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干练的样子?”
George呆呆地看着她说,“我要是你的老板就好了,一面试我就会说,Your are hired.”
“你不要逗我开心,我要是面试不成功就去你公司找你!”
“那我诅咒你不成功。”
“你!”她再次冷冷地看了George一眼。
George又装出打了个冷战的样子,幽幽地说了声,“Your are hired.”
买衣服的任务完成了,他们再次回到五帆,更加恣意的情感的释放。
这次她故意用她冷若冰霜的眼神看着George,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并且在George每一次狂泻之后,她会再次冷冷地,直勾勾地盯George的眼睛,用双手,甚至双唇,轻轻的挑动着George的神经,以致他很快就再次疯狂起来,更加疯狂,在疯狂中咆哮。George虽然累的全身大汗淋漓,脊梁骨却觉得有一股彻骨的冰凉,甚至觉得吐出的气都透着冰凉,快要结成霜。George最终全身瘫软,疲累说,“我终于明白你所说的话了,你已经不是出水的维纳斯,你是战神雅典娜”,George又想到了他在欧洲看到的另一幅油画,而他此刻就像是疲倦地躺卧在《战神雅典娜》脚下的那头雄狮。
“那你到底更想要现在的我还是你原来的我?”
“我诅咒你面试成功,一定要成功。你来找我我会疯掉的,我会不顾一切疯狂地爱上你的”,George缓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会毁掉我现有的一切的。”
这时候她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的微笑,把George的脸埋进她温润的胸脯。
George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一轮皎洁的明月静静地挂在西窗远处的天空上,她的手臂还轻轻地扣着George,月光洒在她手臂雪白肌肤上。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George轻轻地把她的手拿开放回在被单下。
星期天她只能陪George到中午。George提议跟她一起去维多利亚,第二天凌晨他自己开车赶船回西雅图,她面试完了可以坐公交车回温哥华,这样她就不用一早又开车又赶船的舟车劳顿。
“咱们说好了,今晚不能在疯狂了,明天都有正事的。”
温哥华南边有一个渡轮码头,巨大的宽体渡轮从这里出发,平稳地穿越过一系列小岛。那些郁郁葱葱的小岛像绿宝石一样,洒在深蓝色的绸缎上。经过一路美丽的风景,最终到达BC省省府所在的维多利亚半岛。这或许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渡轮行程了。George跟她在甲板上漫步。海风时而把她那条水墨围巾的一脚吹起,她会迎风理一理头发,傍边有不少人会偷偷地看她。George不用偷偷地看,他细心地帮她把围巾绕好。
“如果我真的发疯了,要回来找你,你会接受我吗?”George问她。
“等你真的发疯了再说吧。”
她转过身去看,低头着船身破开的来海浪,化成无数个泡沫,然后那些泡沫又渐渐融化,消失。
“你要是真的还爱我,那就不要让我看见你发疯,先把你自己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落在远处的一个长满松树的小岛。
“不过我未必会等你。如果碰到合适的我会走的。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她顿了一顿,“你到时候别后悔。”
她眼神随着小岛从远处渐渐靠近,从船舷边上经过,岛上的树木和房屋清晰可见,然后又一起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模糊。
“还有,到时候我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了,我也会变,一切只能像刚认识那样从头开始。”
她的眼神又落在前面的另外一个小岛。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将来你也未必是现在的你。”George也看着那个小岛。
“还记得你以前读过的那本《爱在瘟疫蔓延时》吗?”George接着说,“如果一切人和事都过去了,如果你跟我还活在世上的话,我就来找你,每天跟一起坐这个渡轮。”
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如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会等你来。不过我也可能会像书里写的那样,一开始就回绝你,等你有了自己的船,我才上你的船。”
“你不会跟我一起过清贫的日子。”
“我们已经不年轻了,George”,她双眼迷离,看着远处渺茫的大海。
不知不觉地,渡轮已经到了目的地码头。
一上了岛,George就想到这里是他要跟她在再次分别的地方,一股愁绪就开始闷在胸里。他们选好了酒店,George要了一个有套间的客房,说今晚让她睡套间,让她更好地休息。而他凌晨要离开赶路,不好打扰她。酒店安顿下来后,George就带她从酒店开车去她明天要面试的地方,帮她辨认好面试的大楼和门牌,然后回酒店联系好出租车,订好早餐,还有问好明天去渡轮的公车和渡轮的时间表,到达温哥华的时间,一直忙碌到傍晚。
“到了温哥华你怎么回家?”George问她。
“温哥华的公车还是比较方便的”,她说。
“如果太晚了打车要小心,宁愿要坐公车,或者叫朋友来接。”
“放心啦!”声音就好象那天她在他耳边说“知道啦!”一样。
“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她幽幽地问到。
“我突然间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每一秒钟都很珍贵。”她也若有所思地触动了一下。
George感觉自己又快要崩溃了,赶忙提议出去吃晚饭。
他们来到一个维多利亚式的房屋改成的餐厅,是法式的烛光晚餐。两枝很高的白蜡烛架在铺了鲜花和白色桌布的餐桌上,他们叫了烤田螺,猪排,野蘑菇和两杯红酒。那个法国小厨还殷勤地献上他现场制作的甜品,破开一半的红葡萄,用烈酒烧煮,最后浇上糖浆。烛光中,George看着她的眼睛,嘴唇,和她穿的那件水墨色的衣裙。她也看着George。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这次最后的晚餐,或许,也就是他们今生的最后的晚餐,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回到酒店的房间,他们默守着不再疯狂的约定,George跟她道了晚安,替她带上了套间的门,他自己收拾好明天要走的东西,自己睡在沙发床上。George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她一走进五帆的大堂,到刚才晚餐是烛光下她的眼睛。他还回想起当年,在她家的阳台下,那个日落的小巷里那个穿连衣裙的少女的身影,落在斑驳的旧墙上。还有她送他出国的时候,依依不舍的眼神。那个眼神,一会儿变得冷冷地盯着他,半张的红唇却在吸引着他,一会儿又变成温暖的眼神,然后一会儿变得迷离,渺茫,看着远处的海。
迷迷糊糊地到了凌晨,George一下扎醒。他昨晚已经把行李和今天要穿的衣服都准备了,所以他一起来,静悄悄地穿好衣服,就可以走了。他轻轻地推了推她的房门,门没锁。借着睡房外面的灯光,George看到她睡的很酣。她一只手臂露在雪白的床单外面。George走上前,轻轻抚摸一下那只手臂,滑腻的肌肤有点冰凉。他轻轻拾起,放回在床单里面。他看着她的脸,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把头枕在她耳畔,轻轻地说了声,“再见。“迷糊中,她认出了George,伸出刚才那只手臂,一把揽住George的脖子,四唇相贴,她紧紧吻着George,鼻孔呼出炽热的呼吸,George感觉他的心再次被吸进温暖湿润的深渊。
“不能再疯狂了,”George轻轻的说,“我要走了,跟你说声再见。”
“我去送你一下。”
“不用了,外面冷。”
她还是起来,洁白无瑕的胴体完全展现在George跟前,她昨晚把内衣洗好了挂着了洗手间晾干。George再次想起了那幅《出水的维纳斯》。她直接套上她那件连衣裙,挂上围巾,穿上鞋站起来,用手稍微理一理睡乱了蓬松的头发,房间内顿时散布着一股带有体温的慵懒性感的气息。
George搂着她的腰,手掌隔着连衣裙也能感觉到她刚睡醒滑腻炽热的肌肤,感觉到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透着性感的诱惑。George赶忙换成拉着她的手,还是炽热滑腻,只是她也紧紧地捏着他的手,十指紧扣。
到了大堂,走到离大门跟那天他们在五帆见面拥抱的同样的位置。George紧紧的拥抱着她,她赤裸的身体透过衣裙,紧紧地贴在George身上。George贪婪地感受着此刻最后的欢愉,要把这种感觉变成永恒。他们吻了又吻。大堂轻轻的播放着“绿袖子”的轻音乐。
“多保重。”
“嗯。”
“晚上我再给你电话。”
“嗯。”
“记住要微笑。”
“嗯。你也多保重。”
“嗯。”
“不要忘记在渡轮上你说过的话。”
“嗯。”
“谢谢你,George,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初恋。”
“也谢谢你,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女神。我今生无悔。”
“保重。”
“保重。”
她把带着她炽热体温的围巾绕在George的脖子上。
George走出大堂,月亮低低地挂在海平面上,挂着维多利亚半岛长长的夜景线上,象一幅巨大的水墨画。晨风吹来带点点雨星,打在George的脸上,有点冰凉。George拾起了围巾的一角,摩挲在脸上,感受着围巾上的余温,猛吸一口围巾上的气息。
那一年的元宵,北美的月亮在情人节过后的凌晨,最大,最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