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美当右派



右派指1957年大陆反右运动中因着对党和人民无比的热爱和信任,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因而被错划的55万知识分子和爱国民主人士。 

对一个出生于六十年代的我,孩提时代对右派分子的认识仅局限于父辈口中的一些 叙述。不曾想自己在海外却亲身体验了何为右派。

(一)

岁月的年轮转回到1998的冬天,座落于美国中西部的一个小城。一个周五的晚上,下班后按照惯例,我带着热情与真诚来到了当地唯一的一个华人教会,参加周五的团契活动。
20-30位来自台湾及大陆的成年男女在教会地下室的一间教室里,围成一圈聚会。 查经结束后, 组长美珍提议将团契分成造就组和福音组。 

我因搬来小城不久,刚融入此间教会,虽已受洗,归入主名下,但深知自己对神,对圣经知之甚少,分到造就组,有拔苗助长之嫌。经过北欧蓝天碧海沐浴三年的我,不加思索地走到美珍面前提出自己的意见:“美珍,现在的组不是很好吗,能不能不分组呢?” 美珍口气比较强硬地说 “不行.” “你们要断奶,要学会吃干粮.” 美珍补充到. “是吗?”  我有些困惑. 见说服不了美珍, 年轻气盛的我不知天高地后地对美珍说 “如果分组,我就不来了。” 美珍立即说 “撒旦攻击。” 哪里有撒旦?我环顾四周,不以为然。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我象往常一样回到家,不曾把分组的事放在心上。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是我始料未及。

(二)
周一平静地过去了。

周二晚上八点左右,在医药公司的工作老张打来电话:“你两周前在我们公司的面试,今天开会讨论评诂候选人时,任总说不用对你的面试做评诂了, 因为你的背景与职位的要求不吻合。” “??”“面试时他说我背景很强呀?” 我十分诧意地问老张。老张说“是呀,其他候选人不比你强。而我在公司工作多年,很少见不评诂候选人的。” 
“为什么呀?” 我不甘心地问老张。老张也不清楚. 
“谢谢你,老张。”我默默地放下电话后,整个人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大脑才恢复常态。怎会这样?哪里出了错?初试? 公司面试? 脑海里一幕幕地回放。我在医学院的工作即将结束,原以为这份工作十拿九稳,便没再申请别的工作。一来是申请公司工作经验不足, 二来是自己专业工作资历, 加上初试,公司面试都非常好.

该医药公司是当地仅有的一家医药公司.因与医学院既是邻居又有很多合作关系,因而不少华人从医学院转入此家医药公司工作.

三是...慢慢的将思绪梳理。哦,问题出在这儿: 上周五晚上的教会团契.

团契组长美珍待在家里带三孩子,但她老公在医药公司的任部门经理。任总担任医药公司生物研发部生物组的组长, 同时却是华人教会执事会里的元老级执事。
而教会牧师都在执事会管辖之下.

上周五在教会发生的事,本周二牵涉到公司招聘。速度之快,让人应接不暇。
仿佛有一只黑手存在……。

一夜无眠。

(三)
周三晚上,乐乐打来电话:“明天晚上有空吗?”“乐乐你好。有什么事情吗?”我礼貌地问到。 “明天下班后到我家。我与我老公请你到餐馆吃牛排。”
“好呀, 谢谢!”我高兴地答到。

乐乐比我小两岁, 是我在教会里认识的好姐妹。她刚嫁得如意郎君,要回请我。
她是第N代基督徒。对圣经倒背如流。因而私下我对乐乐挺佩服。而且心底深处充满了对基督徒世家由衷的嵚佩。  

我对她无话不谈。骨子里把她当亲人待。

周四晚上,下班后,冒着大雪我仍然驱车前往乐乐家。乐乐家门紧闭。因天气寒冷,为保暖,我不得不一直起动汽车.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乐乐与她老公的踪影。六点等到七点半, 又累又饿的我只好失落地慢慢开车回家。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到家门口.当我把钥匙伸进家门钥匙孔时,听到电话铃声。速速打开门,三步并着二步,“喂,请问是哪位?”我抓起电话急促地问。 “是我。”电话里传来乐乐那熟悉的声音。” “乐乐, 我刚 从你家回来。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一个半小时。” 我有点酸酸地说. 
“对不起。 老公要洁牙加补牙,延误了时间。不过,我给你留过电话呀。” 乐乐说 到. “你留到家里吧?我没回家,下班后直接开车到你家。”我更加委屈 地回答到。 “过来吧!我老公只有今天有空。我们等你。” 乐乐坚持到.
“乐乐, 太晚了,我都饿了。”我有些犹豫。“一定要来.” 乐乐不由分说地
地挂了电话。为了尊重乐乐老公亦为给乐乐一个面子,我再度驾车到乐乐家.

走进乐乐那一室一厅的公寓, 背对厨房,坐在小饭桌前的木椅上, 再也不愿挪步,哪怕是外出吃牛排.

乐乐一如既往地热情待我。晚八点半,胃都饿痛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乐乐为我  
煮了一碗方便面。

边吃边聊。我迫不及待地对乐乐说: “乐乐, 任总在招聘上整我.” “怎么回事?”乐乐关切地问。好象回到娘家,我毫无保留地将招聘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乐乐夫妇。期盼着家人般的宽慰.

乐乐的老公插话进来:“你认为招聘之事有猫腻吗?跟据我的经验,没有。我刚当副教授时,手下有人反映到人事部门,认为我不公平。后来人事部门也没有发现我不公平。”我有些不开心, 但也没多说. 默默地把面咽完。

洗完碗刚坐下,乐乐开口问到:“你对团契分组有意见?”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意外地反问到。 因乐乐没参加上周五晚上的教会团契. “周末开会了。”乐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开会?”我大吃一惊。大脑有点反应迟顿。至于吗?我脑子里一闪.

“团契认为是撒旦攻击.” 乐乐补充到。“跟撒旦有什么关系?”我疑惑地回复。

室内的空气有些沉闷。
乐乐接着说“刚来时,我也不想去这间教会。但中国人,还是去华人教会好。”

临近半夜了,想到明天还得上班,我不得不打断乐乐,动身回家。

夜不能寐。

(四)
又一个周五的晚上,我带着郁闷的心情到了教会。

在教会地下室的同一间教室里, 我正好坐在任总对面。
任总,五十开外,微胖,灰白头发。眼睑有些下垂。

看着对面的任总,空气似乎凝固了.

我的眼泪哗哗地流。

任总,我是那么尊重教会里那些年长的基督徒,其中也包括您。我究竟错在哪?不就是对分组有不同看法吗?可教会不就是自己的家吗?在自己的家里都不能表达不同意见吗?表达不同意见便要受惩罚吗?

教会与职场如此盘根错节,闻所未闻. 远远超出我个人的认知度。

伤痛如潮水……. 不得已,我早早地离开了教会.



(五)

日子在继续,让人匪夷所思的生活才刚拉开序幕。
每隔一倆天,都有一个电话请我下班后到资深基督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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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批评, 批评, 再批评, 一次又一次;
我申辩, 申辩, 再申辩, 一遍又一遍.

舆论一边倒.
在多次受伤后, 神经质地,我害怕再接到基督徒的电话。

--唯一的例外是陈师母:“不在你的位置,不知道你心里有多痛。”顿时,我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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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理解的是最后一次到乐乐家.
乐乐一反常态,一边目不转睛地摆弄她的结婚照片,一边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和我说话。让我坐了一会儿冷板凳后,乐乐转过脸来对着我强调说:“既然决定了,就要服从。”
“不对的,也要服从吗?”我争辩到。这是在北美,还有没有自由?!我不停地问自己.
最后乐乐若无其事地对我说: “你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以免绊倒他人.”
封口令?乐乐的脸在我面前变得陌生起来。。

无论如何,乐乐绝对没有去想一想,当她把远远超出我承受度的压力不经意地加到我头上时,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乐乐, 我视你为亲人,你却为了执行团契的决定, 就象抖抖你脚上的尘土,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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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李萍. 伶牙利齿的北京人, 新基督徒。
”你知道吗,教会去公司调查过, 都是她的错. 你们不要受她的影响而不到教会来.” 她电话里对我的朋友们如是说.
“学生团契受洗人数少了,都是受你的影响.”她责备我.
“你没有能进公司,是上帝对你的惩罚!” 她掷地有声地告诉我说.

犀利的言辞好似一柄尖刃,在我年轻的心板上刻下一缕缕殷红。

破碎的心,收拾着信仰崩溃后的残片.
夜深人静,绵绵不断的纷乱思绪,将我引向一个无底的黑洞……。

虽渐渐地淡出了教会. 却始终没有走出被伤害的阴影. 整整十年.





后记:
本文仅属个例.

教会是我心灵的驿站。而我的故事是不和谐的音符。
有人说,伤害是生命中的一种磨练.如果这种磨练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便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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