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爹和娘为我这个长子预备了一间屋。那是我家第一间所谓的瓦房(砖基、土墙、瓦盖顶),以前都是浑土房;多年后村里才开始有人盖砖房。自从我进了城,这屋子就不是我的了,好像我这个读书跳出龙门的儿子自然会有“颜如玉、黄金屋”似的。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要在大城市拥有自己的住房谈何容易——有人愿意嫁给我这穷光蛋实在需要一点勇气。
91年硕士毕业时,我除了有一个“颜如玉”,什么都没有:不但没有钱、没有住房,甚至也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因为我的专业太不实用) 。尽管没有“黄金屋”,我的“颜如玉”还是嫁给了我;是真正的裸婚,比现在的小夫妻裸得彻底的多。靠打工买房显然不可能,就萌生“下海”的念头。有过几次作买卖的经历,情节大同小异。典型的一次是去白沟批发市场,看到洁白的袜子,五毛钱一双,以为自己赶上了发财的机会,就倾囊吃进,扛着回北京,准备在夜市上摆摊儿零售。从长途汽车下来,要换地铁的时候,发现连买地铁票的五毛钱都没有了。于是,拿出一双洁白的袜子,对旁边一个人说:“大哥,给我买个票吧,我给您一双袜子。”那人给我一张票,瞥了袜子一眼,却没接。我感觉不妙,拿到公主坟夜市去卖的时候,才发现那袜子根本没人要。我只好留给自己穿,一天穿两双,个个穿露底儿。
四年后的一天,妻子对我说:“咱别折腾了,住筒子楼我也认了;我看准了,你只有一样事做得来 。”我却犹豫不定,最后,禁不住她连哄带拉扯,我跟着她去了科学院与北大的联合招生洽谈会。于是,95年开始读博士,又回到学术这个无奈的象牙塔。98年从北大毕业,暂时进了中科院的博士后流动站,一家三口才有了一个临时住处。2000年出站的时候,按规定本应该从博士后公寓搬进筒子楼,命运却把我带到国外。后来才知道,北京的房屋从那时年年窜升,如果不出来,我就只能望屋兴叹一辈子了。
2006年6月,一家人从德克萨斯搬来科罗拉多已近三个年头,我也将要进入不惑之年。妻决定购买单居屋。科罗拉多是个美丽的地方,我喜欢这里,远胜于吵闹繁忙的东西海岸。宁静清洁的落矶山是这里的环境宝库。于是,我欣然赞同——毕竟这是实实在在的“美国梦”。妻子挑选房屋的细心让我无法忍受,一两个月内实地看过的房子将近一百栋。“不就是个窝吗?真不嫌烦!”我不愿再陪她看。妻说“你不懂,这是女人的心结!”我讥讽说:“女人的金屋情结。”不过,房子买到后,我还是佩服老婆的眼光:她在一处三面山景的小区选择了厅、居合一结构的6年新房屋,高高的天棚,十分敞亮。” 虽然这在美国只是普通中产阶级居屋,但对我来说也算真正的“黄金屋”了;感觉很蒙神的祝福,就像《创世记》中雅各在巴但亚兰得了许多财物、牛羊、骆驼一样。
搬进新家后,该舒舒服服享受一下了 。一天,我正躺在屋里作“白日梦”,妻非要我跟她出去,说有人来送砖头,我脑袋“嗡”地一下。果然,一辆皮卡很快到了家门口;我才知道,妻又找到“Good Deal”,一家美国人买了新砖头,堆在车库里半年,却发现派不上用场,只好廉价处理,而且送货上门,我恨死这可恶的“Good Deal”!原来,妻早已计划好,要在后院开出一块菜地,用砖头砌。天爷爷!为了逃脱种地的命运,我好不容易进了城,却发现没有房子;为了房子,好不容易来到美国,却又要种地!我不肯,但妻一句话让我无言以对:“都说农村娃勤快,当初冲着这个嫁给你。没想到,自从嫁给您老先生,俺越来越像农村人,您倒成了城里人!”
我这才想到,自己信主好几年了,还是常常亏欠主的荣耀,只顾工作、事奉,忽略了家庭。主也借此提醒我,稳定舒适的生活常有危险,北美很多这样的人,不觉进入中年危机。于是,我下定决心,每天刷锅刷碗,打扫卫生,与妻好好沟通。
尽管这样,危机还是来了。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大儿子和我一样,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白日梦者,极为懒散;不幸的是,他没有经历我那些磨难。随着他进入青少年叛逆期,变得更加难以管教,整天说“Life is meaningless”。高中四年,他很少交家庭作业。最后,儿子没有考上正常大学,只好去了附近的社区大学。入学的时候,父子二人谈了很多;我苦口婆心,希望儿子能打起精神,争取赶上去,将来转到正常大学。不料,最近他突然说,不准备读书了,要找个地方打工,从家里搬出去。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像雅各一样,突然到了多灾多难的示剑地。
好多个夜晚,看见儿子深夜还没有回来,我就跪在地上向神求;直等听到他泊车、开门的声音。一天夜里,我无法入睡,忧心这个儿子到底有没有真认识神。想到他七岁那年刚来美国时,每天跑到街上迎着我下班回家;如今父子形同陌路,我心如刀割。在几乎绝望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以色列临死的时候,指着他的一个儿子“但”发出的呼喊:“但必判断他的民,作以色列支派之一。但必作道上的蛇,路中的虺,咬伤马蹄,使骑马的坠落于后。耶和华啊,我向来等候你的救恩。”
是的主啊,你若不怜悯我,我有什么指望呢?!
圣经《传道书》2:1-11
我心里说,来吧!我以喜乐试试你,你好享福。谁知,这也是虚空。我指嬉笑说,这是狂妄;论喜乐说,有何功效呢?我心里察究,如何用酒使我肉体舒畅,我心却仍以智慧引导我;又如何持住愚昧,等我看明世人,在天下一生当行何事为美。
我为自己动大工程,建造房屋,栽种葡萄园,修造园囿在其中栽种各样果木树;挖造水池,用以浇灌嫩小的树木。
我买了仆婢,也有生在家中的仆婢;又有许多牛群羊群,胜过以前在耶路撒冷众人所有的。我又为自己积蓄金银,和君王的财宝,并各省的财宝;又得唱歌的男女,和世人所喜爱的物,并许多的妃嫔。这样,我就日见昌盛,胜过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我的智慧仍然存留。
凡我眼所求的,我没有留下不给他的;我心所乐的,我没有禁止不享受的;因我的心为我一切所劳碌的快乐,这就是我从劳碌中所得的分。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