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多伦多已是傍晚,我送他回家。家里还是老样子,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我让他在沙发上坐下,问他要吃什么,他说只想睡觉,我就扶他上楼。他在床上他的一边躺下,留着我的那一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一直都这样,我的鼻子开始发酸。
我借口说冰箱空的,要去超市一趟,赶紧转身下楼,没走几步楼梯,眼泪就滚了下来。从超市回来,看到冰箱里我的那些标有中文的瓶瓶罐罐还在,像是胸口憋了口气,难受得要死,就噼里啪啦地把它们全部清理到垃圾筒里去了。
上去跟他告别,他从毯子里伸出手,白皙修长,在空中,迟疑着,是我不忍心,上去握住了,微凉,他不再是以前的hot stuff。
“谢谢你。”他说。
“不要客气,你以后多保重。”我说,然后抽出手离开。
回到家,我什么都没有吃就睡了,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死,连一个梦都没有做,我以为自己不会再醒过来了,感觉上那云层很厚,厚到太阳都射不进来,但是我还是冲破云层醒了。
醒了就有很多烦恼,我没有再去问候他是否恢复健康,他也没有再打电话给我。
情人节越是接近,我的恐惧感是强烈。那枚戒指早已被我藏在楼下的储藏室里,但是它的光芒却时不时地窜出来在我的胸口上刺上几刀。我想做一个大度的人,原谅他,或者忘记那天发生的事,可惜做不到。
Tony 说他收到了好多情人节卡片和巧克力,不过都是他的武术班的小徒弟们送的,冬天无聊,他在社区里找了一份教武术的活。
“我是挺想送你情人节礼物的,就是怕你不高兴,所以不敢。”他说。
“你可以像陈江的孩子们那样自己做张卡片送给我。”我跟他开玩笑。
“好的,小林叔叔。”他尖着嗓子说道,我忍不住笑了起来,Tony,总是能让我开心。
“哦,对了,你那个老女人的儿子有没有给你张卡片什么的表示一下?”他问道。
“谢天谢地,昕亦已经好久没有找我了。”我感叹道,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她和天宇的消息了。
“这个女人就是势利,要利用你才找你,连她的孩子也一个德性,他还记得去年的今天你漫天遍地找他的事吗?”他愤愤地说。
“Tony,你不应该把对大人的不好评价放到小孩子的身上,他这么小,怎么会记得这些小事呢?刚移民的时期比较艰辛,我帮助他们一下也是应该的。”
“你崇高伟大,把Calvin都牺牲掉了。”
“我和Calvin的分手不是因为昕亦,好了,我不想再说了,要睡觉了,晚安。”被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特烦。
“真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是为你感到不公,算了,你不在乎他们这样待你,那最好。和你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我发现自己潜移默化地善良了不少,尤其是对我父亲,你可能不信,我在圣诞节和新年期间都给他打了电话,今天也给他的手机发了问候。”
“是嘛?你父亲一定很高兴。” 他的亲生父亲,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我为他的进步多云转晴。
“记着那么多的怨仇干什么?对他好一点,他开心,我也不损失什么。”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我觉得他这段时间好像懂事了不少。
挂了电话之后,我毫无睡意,忍不住要去想Calvin, 这份爱情,曾经就在我每天的生活中,可惜我没有把握好。时过境迁,我以为伤口会愈合,可是我依然忘不了分手的痛,无法再次接受他,却日夜思念着他,记忆中那相拥而卧的温存以及举手投足之间的温馨并没有随着日子的消逝而淡去,反而日益清晰,我成夜成夜地失眠。
我打开电脑翻到回国之前他写给我的信。
“12月28日:今天我回来上班,由于很多人连着休假,所以办公室里人很少,非常安静。你走后我开始讨厌安静,尤其是在家里,静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Richard一直想搬过来陪我,但是他的身影一出现在我们曾经一起拥有的家里,我就坐立不安。去他家里倒是还可以,但是他说我会在睡梦中叫你的名字。我生日那天,他第一次跟我发脾气,说我不属于他,只属于你,过了几天,又说有信心会让我忘了你。和他走在一起,是从你执意要回菜谱给Tony做饭时开始的,是因为赌气,也想过要好好地珍惜他对我持之以恒的爱,可惜真的爱不起来,是因为我放不下你。”
那个时候,我故意把Tony放在嘴边,是为了气他,没想到把他推到了Richard的怀里,不过,那也好,至少在那段伤心期间,他有Richard陪伴着,不像我,孤独痛苦地简直想一死了之。
“12月30日:我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复,你好吗?请你回复我,哪怕就回一个字,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12月31日:我终于忍不住联系了莉莉,她说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你在我的身边,你的冷暖,饥饱和哀乐都是我每天要关心的事,很庸俗,是不是?好像不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的行为?我承认自己有着天马行空超乎常人的思维,但是,在你的面前,我是一个凡夫俗子,每天想着的是和你息息相关的同样的几件事,连你有时候都会嘲笑我的单调和无聊。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轻松,简单,愉快,你也是。分手后,我总是觉得背很痛,无论是坐着,躺着还是站着,都无法放松。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他确实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一点点的小痛小病都会龇牙咧嘴的,看到这里,我的背也痛了起来,索性关了电脑躺平了睡觉。
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也在想我,想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要忘了一个人不难,但是要忘了他真的好难。我应该比他更坚强,但是我也快撑不住了。算了,回去和他一起过吧,想以后干嘛,说不定哪天出门发生车祸一命呜呼,还不如现在好好地过几天卿卿我我的日子。
我起来找手机,手机拿在手里却按不下去。在卡尔加里的时候,他说过他已经大彻大悟,并祝我幸福快乐。是不是命中注定我们俩将是无缘分?否则为什么我有意回去的时候,他无意,他有意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又下不了决心,等到我豁出去了,他又万分的清醒和理智?
情人节过后没有多久,我去了新部门,同事之间很客气,全然没有原先安装部门组员之间的随便和热情。我是个低调的人,在哪里都一样,与世无争,兢兢业业。
要学的东西很多,尤其是写report和做presentation的技巧,我一下子感受到了压力,不仅上班的时候很用心,回来也用功地翻看些如何提高communication技巧的书。人就是这样的,有点事奔波,心里就踏实。
三月初,开始频繁地去美国一些重工业城市出差,飞来飞去的时候会想起Calvin,那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就是这样全世界奔波着,每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拥抱我,说他在没有遇到我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回家,而我不想家,觉得宾馆里的床和家里的没有多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