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89(3)存亡之秋





我的1989(3)存亡之秋

4月22日,150余位知识分子发表了一份请愿书,希望中央和学生对话,呼吁政府不要对学生的抗议活动采取暴力手段。我虽然没有签名,但认同,因为这也是我的心愿。

我感觉城门失火,迟早有一天要殃及池鱼。我用一种忐忑的心情,关注着事态每一个细节的发展。

当天,胡耀邦的追悼会按既定程式在人大会堂举行,谢天谢地,没有出什么意外。

4月23日,我从新闻联播中听到赵紫阳启程去朝鲜访问,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这是一个历史的拐点,每一分钟都可能发生突变,这时候离开关键岗位……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本来,胡耀邦的追悼会开过了,学生如果能够趁势收兵,坚持他们的七点要求,从此开始良性的朝野对话,是和平结束这场运动的第一个机会。可惜,这个机会没有被抓住。

当晚,北京市21所高校决定成立“学生临时筹备委员会”,北大的学生呼吁全国性罢课。学运方兴未艾,完全没有就此收场的意思。

4月25日,我在公司的干部会上第一次谈到了这场学运。地点是在公司的咖啡厅,到会的有事业部经理以上的干部45人。以下是我的讲话:

从悼念胡耀邦开始,学运到今天已经十天了。最初,学生有一个七点要求。最近,又有一个五条,要求保障人权,民主宪法,新闻自由,公布领导人财产,提高教育经费等等。这些要求,政治性很强,并且无限期等待答复。从昨天起全面罢课了。现在,问题变得有点复杂。

怎样对待这样的局面?首先应搞清楚我们四通自己的历史方位——我们的责任是什么?大家都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学生敏感、热情、要民主、爱国,是国家的希望。但是学生的要求比较空泛,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学运一旦持久,就会给社会带来不安定。据说,长沙有人砸了“五一”路上的商店,西安有人烧汽车……就是说,各种各样的社会力量,会利用学运的机会,纷纷出来,借机发泄自己的不满,甚至是乘机破坏。

对于四通,带来两个方面的影响。一方面,当听到四通人支持他们或四通人向他们捐钱的时候,学生就高喊“四通万岁!”;另一方面,当学生高喊打倒“官倒”的时候,四通也在他们的打倒之列。我看到一张大字报:“官倒——万里的儿子(侄子)——万润南”。看来这些学生不读《经济日报》。夹在政府和学生之间,四通的位置很微妙。处理得好,四通被两边都接受;处理得不好,四通成为两边的打击对象。

上星期,贺光辉问我有没有去看学生游行?我说:第一,没有时间;第二,企业应当是社会的稳定因素。他就没有再追问。

临走时,他又问我关于“八九宪章”的事,我说我和他们没有关系。

看来,我们被两边都接受的可能性不大,成为两边打击对象的可能性却很大。

要劝学生节制。这次运动,政府的应对尽管有些地方偶尔不够意思,但总的表现还是相当宽容的。另外,我党一贯的做法是外松内紧。我注意到,我去北大看大字报,马上有人照相。这也没什么。如果连看都不行,这个国家也就到头了。这几天,有许多人从各种渠道打电话来,提醒我们要谨慎。

在这种形势下,除了公司成立五周年活动照常进行,其他的大型活动统统从简。本来有人想搞一次大型的答谢歌会,我建议最多开一个座谈会,对支持者表示一下意思就可以了,不宜把动静搞得太大。曹思源那里本来准备开第二次修宪讨论会,我也建议缓一缓。

昨天,有一位美国密西根大学的研究生叫李凡,他要搞一个调查,题目是“世界价值观”,说要和四通合作。他认为四通的目标,是要造就中国第一代中产阶级。他们的文化素质、价值取向是社会的稳定因素。李凡说,你们的社会发展研究所,要成为中产阶级在政治上的代言人。

学生代表了空泛但是激进的要求,我们是实实在在对社会发展有自己的见解、并且实实在在地作贡献,是真正的稳定力量。

我们不是学生的对立面,但也不取简单的支持态度。这是个很复杂、也很敏感的问题。学生一说“倒爷”和教育经费就情绪激动,有一种说法,说四通就是新资产阶级分子。

只有稳定,改革才能按部就班进行下去。社会动乱,首先摧毁的是未来有希望的潜结构。四通就是这样的潜结构。我们刚争取到一点民主,这个民主就被用来反对改革。给深圳立法,这是一件很好的事,但人代会上40%的人反对。如果再次表决肯定会给否决掉。许多代表都以投否决票为荣。有很多人,口头上赞成改革,但当改革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反对改革。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定要绷得住劲儿。当中国的大多数人都成为四通这样,中国就有希望了。不要在动乱中把这一点希望也给扫荡光了。

这时候,段永基插话:我们经济上是脆弱的,基本不要介入。

我说:老段是绷得住劲儿的。总的原则是要谨慎,要密切注意各种动向,要作好各种充分准备,包括有人来打砸抢。

1987年初,有人问我对学生运动的评价,我说,历史是一个进程,我们很难站在一个横断面上来评价它。历史会作出自己的评价。

动荡——任何社会动荡,时间长了一定会影响经济的发展。现在,已经有了影响。据海淀区统计,今年的新产业比去年同期下降了8.3%。除了四通,其他公司都有大幅度的下降。中关村的十大公司,今年一季度的总收入10303万元,四通6093万元,占总收入的59%。总利润787万元,四通445.7 万元,占利润总额的56.6%。

我在香港见到张五常,他向我介绍他的一本新书,书名叫《存亡之秋》,他认为,中国的八十年代,是动荡的年代,而现在则到了关键点,是“存亡之秋”。

但愿我们的四通、我们的国家,能安然渡过这危机四伏的存亡之秋。


草庐 发表评论于
老万网上讲刘涛带了公婆偷渡缅甸,持同济毕业证大概瞎讲吧
zhu_charlie 发表评论于
China has missed many 历史机会s ... ...
纯铜 发表评论于
中关村地区民办公司给回扣,最后发展到明目张胆的在销售大厅讨价还价,是中国商业腐败的源头。
性一唯 发表评论于
感谢老万分享,佩服你的见识。当年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抚今追昔,直感叹吾国吾民与民主富强擦肩而过之厄运!!!
SHIWANG 发表评论于
谢谢您把这段历史写出来!
恭祝健康安乐!
人在异乡为异客 发表评论于
老万当年就有如此的见识,不得不服,企业家和中产阶级求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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