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4)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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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好 色
 
     乌鸦、眼镜这样的人物是凭熟人关系由专管员聘用的,在税务局没有编制,只有身份、户口资料的留底,也就是个临时工!因为待遇好,很吃香的。做的人都很巴结。只要有能力,没毛病,是能做长的。

    乌鸦的毛病就是好色。而且摆在脸上,看到标致女人,眼神不对了,淫邪地发亮。他和女人调笑,有本事把人家每句话接成色情的暗喻,而自鸣得意。对会计的女内勤,五十岁的痴胖女人,也要献殷勤,捏捏手,剥个桔子塞人家嘴里,顺带摸一下脸。弄得女人羞答答的:“你真像贾宝玉!”眼镜在暗地摇头, 这比喻不合适!

    小卫有此嗜好,在市场上怎肯不放肆?所以女人长相好到哪儿是便宜。逢到不好看的,他看不顺眼的,他是凶狠的,毫不给人面子。眼下他走到一处浙江女子的摊位 。那个梳扁髻的愁苦女人,穿毛蓝布衣裤,据说是乡村教师。小卫自小被老师厌恶,所以也是憎恨心情,拉长脸道:“到日脚了,快点!”

    女人害怕道:“没,没到。”

   “放那娘的狗屁!你再讲!”

   “人家交,我也会交的。”

   “哦哟,你也会撬人了!啥人没交?”

    女人嗫嚅道:“你心里有数。”

   “人家不交可以的,我就逼你交,怎么样!”

    女人气愤,低头不理睬他。

   “操那娘,你逼我发火?”小卫拎起一脚,踢翻箩筐上的五、六盆草花,有的碎了,女人急叫,爬地上收拾。旁边的同乡人劝道:“政府不要动气,不好踢的。”

    也是乡里的复员军人摊主道:“你好好地讲,啥个态度!”

   “我态度怎么了?你要硬出头吗,那你替她交,钱拿来!”

    有人捅他,军人低头,忍气吞声了。

    小卫指着哭泣的女人大骂道:“妈个皮,当我豆腐好吃吃?一张面孔拉老长,怎么,夜里戳得不适意?不过瘾?气出我头上?要我帮忙是吧?对不起,我是没胃口,屁股介尖,奶又小----”乌鸦的污言秽语一向惊人,外乡的无赖也佩服的。摊主里有流窜各码头的地痞,有时候,市场竟成比赛各地方言秽骂的擂台,而乌鸦,绝对是替上海人争了光的!

    上海的精神文明进展到何地步,小卫的嘴巴应算指标之一。据说上海社会按职业和钱多少分档次,共十八层。小卫无疑是垫底的,升第十七层,目前尚无希望。但小卫是求上进的,他理解上海人的精气神就是衣着鲜丽和门槛精刁,两手都要硬,他将不输任何人的!                                                                                      
    女人愈哭愈响,招来围观的人。小卫恼火道:“你还不交是吧,好的,到税务所去讲!”双手各抓起一个价贵的大铁树头,回身就走。女人駭坏了,追上几步,毕竟是做老师的,不会抢手夺脚,讨饶道:“我交,我交。”

    小卫看眼镜开包、写单了,咕噜一声“蜡烛”,方松了手,一人先走了。眼镜递过完税证的单子,耐心地数角票、分币,还缺一点,说算了,还好言劝慰几句。哭哭啼啼的女人谢了(那差额,当然是“有菩萨相的”眼镜掏钱补齐)。

    乌鸦的眼睛一亮,咧嘴笑了:在路边一棵大夹竹桃树下,他最中意的一个绍兴女人,今天露面了。守着一堆草兰、虎刺、月季坐着。刚才女教师的不满,多半是针对她的。女人媚笑道:“呵哟,政府的皮鞋哪亨介亮、介漂亮!阿是真皮?阿要一百块?”同乡叫她阿妹的这女人,约摸有三十了,塌鼻梁,厚嘴唇涂得血红,大眼睛水灵灵的。人是俗气、乡气,但乌鸦喜欢。低领的粉红衬衫,露出点丰满的胸脯。撩起的绿裙下,壮实的白腿定格住乌鸦的眼光。赤脚搁拖鞋上,指甲抹了胭脂红。一地的香瓜子壳。

    乌鸦春风满面的贴上去。杀风景的是看见阿妹的男人,叫阿康的,也来了,与同乡一溜子坐民宅的墙跟聊天。阿康的脸才是真正的端正俊秀,可是一头乱发,胡须拉杂,廉价的灰西装皱而脏像咸菜。也是白足拖鞋,地摊的习气,想冒充本地住户。乌鸦看他,他嚇了一跳,马上垂首。

    阿妹递过一把她在嗑的东西:“看什么看!吃瓜子。”

    小卫顺势捏住她的手,墲摸道:“老吃你东西,我要还的。”

   “你还得起?这瓜籽一块一斤!”

    小卫淫笑道:“我给你吃的东西妙了”,另一手摸她下巴:“从这儿一下滑溜下去---”女人扭开脸去。眼镜在后面发呆:这是什么东西?

    小卫知道摸这女人是没问题的,骚劲足而说话野。认识她其实不久。阿康在这儿出没已有年头,而阿妹和几个同乡女人那天露面还是第一回(他们是一年来几次,卖光了返乡),因为听说女人做生意容易,要试试。正好乌鸦撞见,新人要做规矩,喝令报姓名、交税,才知道是阿康的女人。乌鸦嘴巴一向不干净,带口头语,未料这塌鼻子女人乱哄哄中敢回嘴:“操谁的娘,操那娘,只会盯牢我妮!”

    乌鸦眼睛一亮,他是最擅长捕捉这类字眼的,邪笑道:“你也要操?我想不通了,你拿什么操呢?要有那玩意儿的。”

   “我有的。”

    几个乡姑一齐痴笑,轰他道:“她有的,你怎么说!”

    男人一愣,退缩道:“你有?你有那个还了得。”

   “就是有!怎么办?”

    男人倒惭愧了,又来劲道:“好啊,你真有,我就不收税了!不过要我验过---我看一看或摸一摸!”

    眼镜嚇红了脸,走开去。阿康傻楞在不远处。看花的顾客们抬头怒目看小卫,一个老者摇头道:“流氓啊。”

    小卫是大无畏的,一把扯住阿妹:“来呀,我们两人去研究。”女人毫不退缩,跟他到路边少人处,众目睽睽下互相小声嘲弄。旁人听不见的。后来小卫免了她的税,其他女人借光,两人拼一份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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