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是我货真价实的同学,而且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因为,当年我们上了同一个GRE班,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五月份考了托福还是GRE,紧接着就赶上了六四。我已经不记得了,小朱说六四之后是他去火车站送我的,他爸爸在家里不见他回来,吓得发抖。
后来我和小朱都来到美国,我在东部,他在西部。我们肯定都是君子,因为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圣诞节的时候寄寄贺年片。有一年小朱结婚了,寄来照片。哇,他的妻子非常美丽,是难得的广东美女。
去年小朱收到我的贺卡后,对其中一张照片表现了明显的羡慕嫉妒恨,那是我家老爷在圣彼得堡,左右各挽着一个穿军服的俄国美女,笑得合不拢嘴。小朱写到,"看你老公在英勇的苏联红军的簇拥下多么幸福啊。I wish I could be there some day。"他寄来了几张照片,一张是儿子女儿在圣诞树下手拿贺卡,下一张是小朱和孩子们读同一张贺卡,如此几张。我忍不住笑了,童鞋你也忒实在了,咱不能换个道具?他说他老婆对儿子可谓是爱不释手。他呢,当然有自己的小棉袄,女儿绝对是Daddy's little girl,总跟他讲长大以后要挣钱养活他。幸福,洋溢在他的字里行间。
今年小朱收到我的贺卡后回信说,"我在六月的时候被发现有胆管癌,发展的很快。七月份动了一个大手术,切了三分之二的肝,左胆管还是不很干净。现在在做化疗和放疗,非常辛苦。但还是要感谢上帝,离死神远一些了。"我大惊,怎么会呢?这么年轻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家里有肿瘤的家族史吗?小朱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诙谐,"可不是吗。我买了十年彩票,最高奖十块钱。可这个cancer据说全美每年也就几百例,却被摊上了。过去没有家族史,现在有了。"
终于有机会,去小朱在San Jose的家里看望他。十点多见面时,我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拎个蛋糕来是挺俗的,可是周六早晨别的店都不开。小朱太太宽容地接了蛋糕。小朱消瘦怕冷,外套一件浴袍接见我,后来我说他象花花公子的创始人Hugh Hefner。
小朱家的后院让我喜出望外。院子中间的葡萄架下砌了鱼池,彩色的金鱼游来游去,角落里的树上挂满一嘟嘟熟透的枇杷,另一边不仅有各种花花草草,更有最让小朱自豪的柿子树,据他说柿子个个长得巨大无比。这院子一看就是滋润的小农生活,据说都是小朱一手打造,太太属于领导,是不能亲手干这些的。我听了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因为我在家也不屑于干这些活。几十年没见过枇杷树了,我用手机咔咔拍照,小朱太太体贴地送给我一个电池,让我一边拍照一边充电。
看小朱家院子里一串串的枇杷:
葡萄架下的戏水金鱼:
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听小朱讲肿瘤引起的剧痛,化疗放疗的过程。他残存的肝上最近新长出来三个肿瘤,化疗已经不管用,下面要试直接在肝动脉里打化疗药。他对这方面的医学知识很了解,对病情的分析很客观,好像在说别人的事。聊天中,很高兴发现小朱的爸爸是我的校友。时间过得很快,走之前我和小朱夫妇合影,请他的"小棉袄"给我们拍的。我对小朱说,你好幸运,一左一右两个美女围着你。小朱呵呵地笑了。
回家后给小朱寄了几样东西。某日半夜醒来,随便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屏幕上俨然一张大照片,把我吓醒了。原来小朱用新的电高压锅做了第一锅汤,马上拍照片用短信汇报这一重大成果。我最近送了好几个锅给朋友,就数小朱反应最积极。第二天,又送来一张照片和短信"成功做了一锅红豆汤。棒极了。谢谢你。"还跟我要做其他食物的菜谱。
小朱,应该我说谢谢你,我们健康人无从体会到你的经历、痛苦、和绝望,你从来没有说过"坚强,忍耐,热爱生活"这些词,但我在你身上都见到了。过去你是我的同学,现在你是我的榜样。我知道你正在住院引流止痛,你又发烧了,请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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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 怎么这么巧,《世界日报》今天登了一篇对小朱夫妇的采访,他们赞助爱心小学的事我看了报纸才知道。
儘管身心飽受癌症末期折磨,來自北京、潮州的朱培、劉曉姿夫婦,仍希望將愛心的種子繼續散播,造福中國偏遠下一代。夫妻倆陸續捐贈 8 萬 4000 元興建愛心小學後, 20 日又捐款 1 萬 2000 元。
移民來美多年的朱培是電腦工程師,數年前因緣際會,成為「美國愛心第二春文教基金會」長期捐款人,儘管本身並不寬裕,背負房貸、子女教育與照顧雙方父母經濟壓力,多年來參加基金會成立的「撿回珍珠」計畫,認養 40 位中國邊遠地區貧苦學生,同時也捐建愛心小學。
「自己也是苦過來,只希望拿出些做善事。」兩天前才再一次從鬼門關走過,目前仍躺在病床上的朱培說,自己小時曾與父母從北京下放到甘肅窮困地方,當時親眼看見「一家人只有一條褲子穿」。 16 歲隨爸媽回北京,好不容易大學畢業後出國留學,一路從身上只有幾十美元的窮苦留學生慢慢奮鬥才有今日,認養中國貧苦孩子對他們而言「只是心意」。
同樣出身貧困的劉曉姿,當年祖母替一位歸國華僑幫傭時,雇主也遭政治牢,祖母當時二話不說,把雇主三名孩子收養帶大,「或許有了那段經歷,對現在的生活更感恩」。
朱培表示,自己 70 年代曾回山東住過,看到當時中國偏遠山區的窮困。到了 21 世紀,幾十年來看見中國沿海地區發達,國力強盛之餘,仍有許多孩子沒有真正得到幫助。後來得知基金會,「對創辦人王建?有信心」,便決定盡自己微薄之力。
陸續認養貧困孩童後,朱培夫婦決定花多一些錢興建「活泉愛小」學校,希望幫助更多學生。幾年下來,看見當年認養的孩童們個個考上大學,「內心真的很欣慰」。
一年多前,朱培意外檢查出膽管癌末期,「這個病來得相當意外」,但朱家人勇敢面對病魔,靠著虔盏男叛鰩锥冗M出醫院。劉曉姿一肩扛起家庭重擔,除照顧先生外,還需拉拔兩位分別為十歲與八歲的孩子,同時一面照料公婆,而助養孩童們一封封越洋傳來的加油信,溫暖朱家人的心。
「很想叫你一聲爸爸」、「爸爸加油」,朱培說,基金會透過管道,將他生病的事情告訴孩童後,他們紛紛來信,「很多甚至不是自己助養對象」,感受到他們真贞P懷,很感動。
劉曉姿也感謝基金會理事劉不屈幫忙,還有義工們各地奔走蒐集信件,鼓勵他們。她說,這場病來得相當意外,但不論家人、孩子「日子總要正常過下去」。她說,這幾年下來,支持基金會珍珠計畫助養貧困孩子「已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如何,未來都希望有能力繼續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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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小浪花,有一位朋友“小荷花”读了我写了朋友小朱的短文之后,发现近四十年前她认识小朱一家。她的描写很准确,小朱同学的确长得浓眉大眼。她的回忆写得真切优美,转载在这里。网络的力量如此巨大,时间和空间像橡皮筋一样噌地就被拉近,感谢文学城给了我们这个认亲访友的平台!
《优秀的含义-从甘肃到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