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 遵照毛主席“医生要到农村去,为人民服务”的626指示, 一批从各大医院征集的医务人员被下放到甘肃的一个偏僻地区, 组成一个新医院, 甘肃省xxxx人民医院。新医院建在一个山脚下,一座桥跨越 门前的小河连接医院的大门和公路。医院的职工宿舍分散在半山腰。我的父母亲也是下放的医务人员,在这偏僻的小山沟安了新家。
北京-首都,甘肃-乡下, 只从这地理上的区别也可以想象这次“下放”对这些在大城市里成长起来的医务人员的心理冲击。 甘肃真的穷。记得父亲不止一次的对我谈起老乡的淳朴和可怜。下乡去给老乡治病, 他们那份发自心底的感激只能用家里仅有的干辣椒来表达。老乡平时是吃不到菜和肉的, 辣椒就是最好的菜了。那一段下放经历对于我的父辈可能是苦涩, 是失去的时光, 是历练?。。。每个人有不同的体会,但对于6-7岁的我,那真是一段美妙的经历。 春天, 山峦间有一簇一簇粉红的野桃花,山坡上星星点点散落着黄白色的小花,小朋友们竞相用新绿的树枝做口哨, 看谁吹得响。夏天, 在小河边玩水, 在山腰采浆果, 在房前屋后的菜园里摘菜,早晨听得到鸡鸣, 下午可去鸡窝掏蛋。秋天, 医院附近有金黄色的麦田,医院门口常有老乡挑着大杏,苹果,梨来贩卖。冬天, 有大雪封山的肃杀, 更有参加医院新年联欢的兴奋。春节更期盼着去医院食堂买大师傅只有春节才做的拿手好菜, 古老肉,酥饼,真香啊。。。。。。。
当年有两位叔叔给我留下很深印象。 一位叔叔姓陈, 是爸爸的同学兼同事,每次见到我总要表示他对我的的亲热, 不是拍我的脸蛋就是拍屁股。。。现在仍然记得当年的郁闷。还有一位叔叔姓朱。记忆中爸妈曾经带我去他家玩过。这位朱叔叔有一双大眼睛, 很有神, 记得他的儿子很像他也有一双大眼睛。对朱叔叔一家印象深刻不光是因为他们父子的大眼睛,还有当年父亲谈起他们一家钦佩的口吻和目光。原来朱叔叔运气不佳,曾被划为右派。这个右派是不是因为在评选右派的大会上临时内急上厕所造成就无从考证了。朱叔叔没有因为曾经的右派问题浪费时光,而是花费心血培养他的两个儿子。还记得当年老爸说“他的两个儿子很优秀。”优秀?当时小小的我曾想, 肯定是他们听大人话很乖的意思。四人帮倒台后,那个由下放人员组成的医院也解散了。我的父母又重回原单位工作。有时和当年下放的同事聚会,谈起朱叔叔一家爸爸依然是那钦佩的口吻,“他很优秀,培养了两个优秀的儿子。”优秀?已经长大的我想,一定是他的两个孩子学习成绩很好。
转眼离开甘肃已经将近四十年,我也从当年的小姑娘升级为中年妇女,在美国安了家。昨天在文学城看到”同学小朱”(by work&family) 和世界日报的文章,提到同学小朱的甘肃经历,一下打开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尤其看到世界日报文章照片里的大眼睛,我想“同学小朱”该是朱叔叔培养出来的小朱之一。在钦佩“同学小朱”事迹之余,也慨叹命运之不公让“同学小朱”中年遭遇癌症。更欣慰“同学小朱”正面积极对抗癌症的态度。一瞬间, 突然醒悟了老爸当年所讲的优秀的含义。两代人,父辈不能摆脱时代曾经赋予的不公命运“右派”, 儿子不能摆脱身体的厄运“癌症”, 可是两代人都选择了坦然和积极, 真可谓子承父”质” (优秀品质)。优秀该是人在逆境中所选择的态度吧。
朱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