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一上工,察看昨日下午的收税记录,没有阿康夫妻、童小娟的名字,小卫道:“今天我要发发性子的,你们不要劝我!”做账的张阿姨道:“你态度好一点。”小卫厉声道:“你懂个屁!我是奉命的,昨天小齐跟我谈一下午!生死在此一战!”女人闭口。又关照眼镜:“你不要跟着我!”眼镜好心道:“多个人照应,好比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不必!我就不相信了!” 收过小菜场后,他就在小屋泡茶抽烟,准备作战的心理,他不大好意思:一向和这女老板客气的。她会做人,春节和五一节,都送他和张阿姨一把鲜花的。怎么拉破脸皮?(别的班和齐专管也有一份的)从小屋的窗口能瞥见路斜对面的干花店。看清已开门,他硬了头皮,气汹汹地直冲进去······ 女老板正在看男小工摆花,连忙赔笑脸,请他坐。她身着昂贵的真丝连衫裙,显出腰身的俊俏,鹅蛋脸上丹凤眼,长波浪的烫发,胸前吊一枚银色小手机。 小卫一屁股坐下。阴着脸道:“今天交不交?” “哦哟,做啥介凶啦,又不是第一天认得----” “今天交不交?” “怎么讲翻脸就翻脸----” “交不交?” “我来市场几年了,哪一回赖过?这次是亏本的,我拿什么交?你们可以调查的!我跟老尚他们讲了几遍了----” “我不要听。我是来最后通知的!只有三天时间!” 女人气愤道:“我没钞票。” “好啊,你想抗税,老早好讲明,拖啊拖啊,害得我吃排头!客气当福气,我操那娘的!” “你怎么骂人?” “就骂!怎么样?妈个皮,骂是客气的,马上封店。” 男孩子小工气不过,用手指着他。 “嗬,小赤佬要动手?好啊,你一动全解决了!” 女人喝令小工消失。围观的人渐多,有的是附近店主,他们也诧异:拿上海人老板当地摊的阿乡骂?从来没有的事!小卫来劲了,向众人演讲:“我吃公家饭,没办法。换了你们,也是这样,上面骂我,要停生意了,我找啥人出气?究竟谁不讲理?” 童小娟道:“你先走开,让我做点生意。” “就不让你做!” “你要封店来封吧,人先走开!” “我偏不走。我老子现在不想封店了,就坐这儿,从早坐到夜,从早骂到夜!看啥人狠,妈个皮。” 女店主哭了。换成别的本地个体户女人,从地摊混出世的,早扑上来了!或叫男人来殴打他。那时乌鸦也只好退缩了。可是,她做不出。 店主里也有幸灾乐祸的,笑眯眯看戏。多数是抱不平,他们一向只交固定税的,不用讨好人,指责道:“卫政府你今天过分了!有道理变没道理了!”、“好意思讲代表政府!政府骂人家‘妈个皮’啊?”、“乌鸦飞到哪里,哪里倒霉!”、“当心人家男人,打你青皮蛋!”乌鸦摇头不接受,摸出香烟,悠然点上,要打持久战。 小娟忿然挤出人堆,去税务小屋哭诉。只有张阿姨在,劝慰她几句。可是小娟要齐专管电话,她不敢给。末了她自己打,代小娟探口气。小齐在那头生硬道:“这两码事,态度不好,可以批评的,但税是要交的,不能拖了”,说完就挂了!小娟像人浸在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