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你可是一条好斗的鱼?
你从哪里来?
我们如何知遇?
怎样的机缘,
让你住到这个缸池,
成为你一世的牢狱?
你有时曳着飘飘的长裙,
好像个舞的仕女?
你有时展开烈烈的战旗,
更是个武的战士?
你为什么这样好斗?
你与天敌拼斗?
你与同类竞斗?
你与镜子里的你相斗?
你与天地我搏斗?
你说我也在与自己争斗?
因为我与一切外在缠斗,
而我看到的万物,
就是镜像中的自己?
你以前是一条安静的小鱼?
你曾在湘夫人的怀里,
衔着甜甜的水草梦呓?
曾与宁芙在雨后的绿泽中,
游打着水花嬉戏?
曾与洛神在神秘的星光下,
不住心跳地初遇?
也曾在维纳斯的贝壳内,
紧拥地含着甜蜜?
你们有孩子?
就像美人鱼般美丽?
你们的家就在,
那荷叶下的雨泡屋里?
你以为生活永远平和如此?
永远平安如意?
是什么破坏这平静的沼池?
是什么让你和所有的她们分离?
是什么让水流无法永远静止?
是什么让灵魂无法片刻安息?
你不知道?
你问天问地?
但从此你认知,
这世上没有斗志,
便没有,
弱者的空气?
这个世界太小,
让我们有缘地相遇?
这个世界太小,
不容我们无争斗地相居?
这是你的监狱?
这是你的庙宇?
我是否知你,
是否知道你的快乐忧郁?
你不是我,
你如何知道我不知你的悲愁欢喜?
你我就这样凝视,
好像我也变成了“水”里的你?
我白天就像你,
一样在人流中穿梭不息?
你也在认识我这主人?
认识你对我的依存关系?
我可也有主?
他可看着我?
他在哪里?
你可害怕我?
你可害怕我把你抛弃?
你可害怕我把你忘记?
你可害怕命运的恶劣?
你可害怕内外的压挤?
你可害怕无尽的威胁?
你可害怕永恒的寞寂?
你可害怕生活无休无止的变易?
是的、你畏惧?
但你不畏惧自己的畏惧?
因为你到来就是为了离去?
为了离去、你欣赏珍惜?
为了离去、你懂得放弃?
为了离去、你学习感激?
为了离去、你选择经历?
我觉得你如此熟悉,
你和我的本质平等同一?
但你我的本性,
都贪婪无限安全的空间,
你和我却永远无法同一?
我浇灌的水包裹着你,
就像你的蓝天空气?
它时深时浅时高时低,
就是你膨胀坍缩的太宇?
你的视线,
被这宇宙弯曲?
你是否能用你的逻辑,
看到存在的真理?
你可害怕孤寂?
因好斗而孤寂?
你不怕这里小而封闭?
因孤独而隐居?
但你知道所有的她们,
都活在这一道水中?
你只饮这瓢水,
就知三千弱水的春夏秋季?
无垠时空的水味,
都溶在这小小的水池?
你可呷到这滴水,
流自雷龙翻卷的冰河世纪?
你可呡到这滴水,
流经帆樯倾覆的爱琴海底?
你可啜到这滴水,
流过铁舰硝烟的大洋东西?
你可尝到这滴水,
流向飞船驶向的星河云际?
你以不变的身体,
游刃在这万化的水里?
在这汪水中,
万千的她们为你,
汇到此处,
化为一体?
你又闻到洛神那星天的香气?
你又吮到湘夫人甜美的泪滴?
你又蜿蜒于宁芙温柔的波动中?
你又穿越在维纳斯新生的海沫里?
所有的波浪都在涌起?
所有的时间都在相聚?
所有的水都在这里静止?
所有的云都在此刻变幻不已?
一切的一切,
都在这一刻一合合一?
这时,
崩天塌地?
这时,
海啸潮起?
蔽天的大水淹没我们,
你用你最后的气力,
飞出这缸网藩篱?
我也漂游在这水中,
变成一条疲惫释然的鱼?
在这无天无地的世界中,
你见到你的美人鱼?
我也见到我的主人?
我们平等如生命的飞沫,
在他的阳光下颤抖不已?
这时,
我和你,
和她们、和他,
一切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