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福祖,您终于显灵了,感谢您的保佑,我们东家总算可以重见天日了。”大管家匍匐在地,像鸡吃米一样地磕着头,泣不成声地喊道,“东家,我对不起你啊。”
龙隐用手捂着嘴巴,反复地扫视着分别躺在七口棺材中的七个人,嗔怒不断升级,呼吸越来越急促,以致能量团持续地向外扩张,仿佛一触即发。
我不断地梳理神识传递回来的信息,却越梳越乱,直乱得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向龙隐复述那些荒诞离奇的事件。无奈之下,我只能向龙隐发出意念,提醒他不论遇到什么事,一定要放下心中的“私”,一定要保持冷静。
在提醒龙隐的同时,我也不断地提醒自己,如果不是世事复杂,人心叵测,如果不是妖孽横行,阴阳颠倒,如果不是龙隐忠孝有余而壮志不足,我们也就没有必要担负着重任逆时间而行。如此自省让我想起了此行出发前的决定:只做龙隐的随从,不帮他做任何决定,不帮他做任何事情。于是,看着龙隐,看着大管家,看着棺材里的几个人,我决定把查到的信息压在心底,让龙隐慢慢去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靠定力和智慧解开这个谜团的谜底。
“师傅,我需要一个身体,我要实实在在地走在世间,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直接和世人对话,从而尽早完成任务。”从龙隐颤抖的声音里,我听得出他的无奈和悲切。
我叹息一声,心中已是万分悲伤。世人大多喜欢凭空想象,他们以为自己足够智慧,常常在毫无依据的情况下,臆想出五花八门的是是非非。世人也喜欢绕圈子,时常弃简就繁,没想到这一弃简就繁很容易把自己从阳光大道逼进了曲径通幽处。走进幽地赏赏景就出来当然是好,一旦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找不到回路,其结果岂是一个“悲”字可以形容的。
“师傅,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见我不语,龙隐反问道。
我看了看他,挨个指着棺材里的人,淡淡地问:“武煞、二管家、三管家、东家、山隐、福人,还有那个小娃娃,你想借用谁的身体呢?你不觉得,借用他人的身体和占用他人的身体是同样卑鄙可耻的事情吗?你不觉得,仅仅靠直接对话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吗?你不觉得,作为龙隐的你,应该有更强的本事,有更好更直接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吗?”
龙隐被我说得低下了头,惭愧地说:“师傅,请原谅徒儿的冲动。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家祖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被关在棺材里呢?再者,您仔细看看棺材中的‘福人’,虽然他和祖父外形无异,但是气息不同,气质不同。想来,一定是大管家这个恶魔从哪里弄来的假‘福人’。福人若是假的,山隐前辈肯定也是假的。大管家为什么要弄假的山隐和福人呢?”
“为什么不用你的神识去直接寻找答案,而是在这里胡乱猜测呢?你此次之行,是为了猜谜的吗?”见龙隐依然没有明白我的想法,我忍不住道,“我多次提醒你,一定要忘掉一个‘私’字。可是,一看到福人和山隐,你就忘记了重任,只想着小义。你的祖父也提醒你,不管什么时候,不论遇到什么事,首先要衡量自己的德行,再衡量自己的能力,切不可莽撞行事。你却如此冲动,居然想着要借用他人的身体。难道,我们的话,毫无意义?”
龙隐恍然大悟,连忙给我施礼,羞惭地说:“多谢师傅教诲,徒儿知错了。我应该用我的神识亲自去体察事情的究竟,用我的念唤醒世人的心智,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所有的是是非非。我可以时时影响他们,却不可以代替他们做任何事情。”
“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师徒相认以来,你经历的种种事情,要是换作常人来体验,肯定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能保持本色,不以高能量而自恃,这本是好事,但是如果像恶俗人那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惜忽略自己的德行,那你就成了恶俗之人。”我看着爬向东家的大管家,对龙隐说道,“你去查一下这个大管家,为何到了今天这步田地?那个已经层层下落的‘大管家’又是什么人?”
“我,我。”龙隐迟疑了半天,只说出了两个“我”字。
我知道他是对自己不放心,生怕分出神识时出差而耽搁了大事,便鼓励他道:“你肯定能够做好,只要能够保持静定,只要能够忘记‘私’字。”
龙隐默默地点了点头,轻轻地说:“师傅,虽然与祖父只有一面之过,但是对他的敬仰已是无法言喻。所以,当看到棺材里的‘福人’时,我没有控制嗔怒之心。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知道,这样的‘私’极容易被恶人利用,从而误大事。”
说到这里,龙隐陡然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脱口而出:“师傅,这个福人,真地就是我家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