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父母修改版 52 欢乐与生命可以共享

马爱芜陪孩子躺在床上,宝宝那甜美的脸叫她亲了又亲,母女抱着讲了一个美猴王的故事:从前,有一块成了精的石头,石头破了,从里面跳出来一个猴子。这个猴子可不是一般的猴子,他又聪明又调皮,在山里猴子群做了猴王。后来他闷了,觉得没意思,就出去玩,去旅游,逛了很多地方……

等华进来的时候,宝宝已经睡着。华看看宝宝的脸,温柔地笑:多美啊,最美的就是孩子熟睡的脸了。美国人那套不同床甚至不同房其实没有道理,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想跟父母挤在一起睡,人类一向都是这样的。

马爱芜摇头道:你现在才明白,晚了,宝宝刚生下来的时候最需要和妈妈睡。夜郎自大的美国鬼子。

华不惭愧还亲昵地说:孔夫子说,朝生暮死,只要改过,就能自新嘛。

马爱芜叹口气:其实你本性宽厚,再犯错,宝宝和我都知道你心好。我就不同了,斤斤计较,感情吝啬。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宝宝慢慢长大,我才发现自己的心,我的灵魂,真正千疮百孔,原来不是好人。

华亲吻着她说:你是好人,别太自责。

马爱芜担忧地说:你不知道我内心的活动,今天我对宝宝很残忍,我想惩罚她,就因为她不听我的,她一闹我就烦,当时我心里没有一点爱。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怎么会那样呢?

没有被爱过的人可能比较难爱别人,你觉得你被爱过吗?

我妈那儿有一点,可是太艰难,太暴躁。我想,我对宝宝的残忍就是她对我的残忍。

为什么要用残忍这个词?你和宝宝之间。

我觉得就是残忍,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我那么绝情,我真怕我自己,心中有魔鬼。是宝宝让我发现我心中有魔鬼。

魔鬼?我不明白你。

马爱芜闭上眼睛,痛苦地说:我没有爱,不会爱。在一霎那间,我甚至恨宝宝,恨她劳累了我,妨碍了我。我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我恨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就是这么厌烦我的。天啊,我不能跟他一样,可我就跟他一样。

爱芜,我怎么帮你呢?

给我爱,我就有爱给宝宝了。

我爱你,我一直爱你。为了宝宝,你快快长大。

我努力,我只能努力,我不可能突然变成另一个人。我多想变成另一个人。

 

裘索和马晓宏晚上回到家里,裘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哭了。马晓宏温柔地问:爸到底怎么了?

他得了癌症,肺癌。非常痛苦,可是他总是为别人着想,从来不表现出来,一个人要强到这种地步,简直是神了。

什么?爸得了癌症。我们都不知道,你也瞒得太深了吧。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因为化疗,爸爸实在隐藏不住了。

怎么好人总是……

医生一诊断就是晚期,妈妈当时就哭了,爸爸还安慰她。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裘索,……

妈妈告诉我,我一被领养回家,就是爸爸给我洗澡、换尿布,哄我睡觉,晚上起来给我喂奶、把尿。他又当爹又当妈,把我养大,还没来得及度晚年……

我答应你,裘索,我们领养。

裘索以泪眼看着马晓宏:真的,你答应了,你是为了爸爸答应的吗?

马晓宏点点头:亲生的,像我和马爱芜,跟父母还不怎么样呢。感情,生不出来,都是带出来的。

爸爸自己也是被领养的,他的父母开了个好头。

马晓宏摸着裘索的肩头说:你一定是个好母亲,可我……

裘索拿起他一只手说:别担心,我们一起做,一起学,只要你肯用心,一定能做好父亲。

马晓宏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说:只要……一定这种句型是我最反感的。我讨厌儒家学说,什么入世,什么知其不可而为之,强调人的能力,人定胜天那种狂妄。我更相信老庄,随波逐流,人,不过是造物主手中的玩物。

裘索迷惘地望着他:那你怎么做?你放弃责任吗?

马晓宏看着外面说:我只能随性而行,我不可能改变自己。到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的钱都给你,可是我做不了父亲。

裘索轻轻地说:你难道不愿意试试吗?

马晓宏突然脸涨得绯红大声说:我知道你的父亲很伟大,可是你不能在我的身上重温旧梦。我干嘛不想伟大,因为我不伟大。只要就能个屁。我不相信那些自欺欺人的至理名言,我没有理想。

裘索同情地点点头:好,我不要求你什么,我什么也不要求你。

马晓宏安静下来,轻轻地自语:我没有做父亲的榜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男人。我口里含着我妈的奶头,直到我媳妇接了班。

裘索还是坐在原地安静地说:世上也许没有完美的父母。

马晓宏把头撞在窗户上:我看上去很孝敬、很怕他们,可是我心里真恨他们。

裘索问:你也恨你妈?

也许我更恨她。因为我依赖她,欠她的情,摆脱不了她。她还自以为是,一副大恩大德的样子,其实就是作威作福。我可以看不起我父亲,可是我总得扮演我妈的情人,要不然,我就等着瞧吧,苦肉计,苦情戏,她给我全演一遍。我就是大逆不道。

裘索啧啧感叹:中国文化的根就在这里头了。

马晓宏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表面上热火熟油,日子不知过得有多红火,其实底下全是苦情和忍气吞声。

裘索加上:还有分裂的人格。

 

李婉茹坐在床边拉着裘爱国的手怜爱地说:告诉孩子们吧,当做告别。

裘爱国微微一笑:说告别就得告别,不然就矫情了。

李婉茹擦擦眼角说:让孩子们分担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裘爱国微微摇头,仍旧闭着眼睛说:欢乐与生命可以共享,忧愁与死亡却只能独自承担,这是活着的规律与准则。

可是你总是分担别人的忧愁。

那是我的造化,别人愿意跟我分享。我已经很累了,不愿意再和人分享我的死亡。只有你,婉茹,我真正的爱人。你把我接回人间,再送去另一个世界。我曾经在心里想,我要做那个送你的人,让你走得安宁。可是……

李婉茹泪如雨下:有你半生相伴,足矣。

裘爱国环视一圈:我们的生活还过得去,可是,我走得太早,你的日子还长。我想做一回小人,把美国的房子留给你们母女。就放在裘索名下吧,她会孝敬你的,我相信她。

你那两个兄弟这回可不会干了。

不管他们,吵翻了你们去美国也能躲清静。奥运会要开了吧,我看不到了。小李还非要给我们弄开幕式的票,你去看看也好。

李婉茹把头埋进裘爱国身边:还有一年呢,吵得这么凶。你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裘爱国艰难地伸出手来抚摸她的头:这可不行,你得习惯自己一个人玩儿了,运气好的话赶快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别死心眼儿。

我就是个死心眼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裘爱国微笑:这是个缺点,我就没有这个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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