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将军看起来有些臃肿,但毕竟是武士出身,走起路来依旧神采奕奕,步履硬朗。他一进门先向蒋介石行了个军礼,然后又向胡适问好,看到毛幽灵有些陌生,不知如何招呼。蒋介石指着道:“你猜猜这位客人是谁?”
薛岳望着毛幽灵,犹豫道:“总不会是毛泽东吧。”
满客厅的人都笑了。
胡适道:“正是毛泽东。”
“哈哈,我正要找他呢,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了,而且是在老总统的公馆里,真是聚散无常,全凭因缘啊。”
蒋介石在一旁道:“所以一个人不能做坏事,人世无处不相逢,做鬼也有相逢日。”
薛岳有些生气,对毛幽灵瞪着眼:“我想问你,你说抗战是你们共产党领导的,证据何在?共军死了多少士兵?国军死了多少人士兵?共军死了多少将领?国军死了多少将领?你说蒋委员长是从峨嵋山上下来摘桃子的,你的证据又是什么?你颠倒黑白,好不知廉耻啊。国军在抗战中牺牲了那么多兄弟,你忍心否定他们吗?你也是一个中国人啊,你的良心安在?”
蒋介石也插嘴道:“伯陵(薛岳,字伯陵),你不知道,日本人投降时,他还派潘汉年和杨帆分别找汪精卫和岗村宁次,企图勾结日本鬼子和伪军,袭击国军,抢占失地呢!”
“可恶,可恶,你们新四军、八路军拿了中央的给养,躲在后方养精积锐,发展自己的势力,还不断袭击在正前方抗战的国军。你们共产党呀,为了夺权,什么伤天害地的事情都干得出。”薛岳摇摇头,叹了口气。
“难怪,润之,你在接见日本佐佐木的时候竟会说出‘你们帮了我的大忙’,荒谬啊荒谬!”蒋介石愤激道。
“据最近在美国避难的学者辛灏年翻阅资料说,润之在抗战时下达的命令,没有一条是直接打鬼子的。其中有一条说,在遇到鬼子和伪军时尽可能避开正面接触,在无法避开的情况下,可专攻伪军,不要攻击鬼子。”胡适道。
薛岳挥动老拳道:“这不是汉奸行为是什么。你们共产党早期投靠苏俄,做傀儡;中期寄身于国民党内,大搞分裂;抗战时又勾结日本鬼子;胜利后发动内战;窃取政权后大搞政治运动,镇压人民,你们共产党真是祸国殃民啊!”
毛幽灵被薛岳的气势逼得抬不起头,不敢正视。
胡适怕毛幽灵顶牛,造成僵局,插嘴道:“抗战毕竟已经属于历史。历史不论是对的还是错的,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的,都已经成为定局,我们不能无视和扭曲历史,甚至篡改历史,因为正视历史,是为了缔造未来。既然我们已经远离历史,远离人世,我们更应以超然平静的心态来对待历史。”
“适之,你是书生之谈,我和润之的共产党打了几十年交道,对他知之甚详。”蒋介石从沙发上站起来掸掸长衫道。
“抢江山不择手段倒也罢了,你得了江山后还要大规模的杀戮无辜,实在是莫名其妙。唉……”蒋介石用文明棍捶击地毯道。
“道理很简单,这是润之用不正当的手段抢来的江山,又怕别人用不正当的手段抢去。”胡适解释道,“所以润之在取得政权后依然要手持宝剑,茫然四顾,到处竖敌。儒家重君子之道,往往是可以治天下而不可得天下。我们汉人得天下者,哪一个不是无赖小人,大的如汉高祖刘邦、宋太祖赵匡胤、明太祖朱元璋,小的如五代时前蜀的王建,吴越的钱镠,哪一个不是和润之一样,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大材’。”
毛幽灵听罢,心想到底是读书人洞明世事,便插嘴道:“抢江山也叫‘革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写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
蒋介石听毛幽灵说罢,叹息道:“不可取,不可取。这从你是抢江山的角度来说,也许是对的,但是从人民角度来说,这就是恐怖活动啰。”
毛幽灵又道:“蒋公未免仁慈了一些,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你们国民党搞革命,不是也有黄花冈烈士嘛。”
薛岳听了,忍不住插嘴道:“我们领兵的都知道‘爱兵如子’,难道你就不懂爱民如子的道理。我虽是一介武夫,但我自小读过《吊古战场文》,每次开战前,我总会背诵其中的‘蒸蒸苍生,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和咎?’这样杀戮自己的同胞,你真是于心何忍。”
蒋介石道:“听薛将军背诵《吊古战场文》,我也想起其中几句,‘秦起长城,竟海为关,荼毒生灵,万里朱殷,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秦始皇筑长城,死多少无辜百姓,汉武帝虽收复了塞北,但又牺牲了多少兵卒。用人命去换得江山,是得不偿失的事,后世子孙自有说法的。”说到这里,蒋介石对胡适笑道:“武人谈文章,抢夺了文人的发言权,失礼,失礼。”
胡适摆摆手道:“你们都说得很好。我以前说过,正因为马列主义不符中国的国情,所以中共的天下不会长久。当年我就教导过青年人,少谈点主义,多做点学问,不要被马克思牵着鼻子走。年轻人容易冲动,脑子一发热,就上街游行,组织党派,给天下添乱,使国家旧病未愈,又添新疮。从清末到六·四天安门血案,中国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这样来的。”
蒋介石回头对胡适道:“共产党的教科书里,只说‘皖南事变’是国军袭击了新四军,不提周恩来借回浙江探亲的机会,在绍兴和八路军暗中策划,企图将新四军开发到山东去和八路军汇合,建立根据地,壮大势力与国军抗衡。‘皖南事件’发生后,周恩来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在《新华日报》上,说什么‘千古奇冤,同室操戈’,将脏水泼向国军。”
“不是我又说你,蒋公,在宣传上国民党是疏忽的。我记得当年的影星王珏,他曾在三厅跟周恩来、田汉共过事。他告诉我,有一次跟周恩来聊天,周说,‘国民党不懂文艺的作用,看我们的!’这话意味深长呀。王珏在六十年代几次和我聊起此事,回想共产党,光一出《白毛女》就把农民煽动起来,整得地主抬不起头。我们不得不佩服呀!”胡适感叹道。
“哼哼,难怪共产党得了天下后,年年要学习毛泽东《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天下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中共执政几十年,独裁政权是保住了,但是在文艺上没有作品传世。要说有,就是那八个样板戏。真是贻笑千古啊!可怜的是大陆的百姓和儿童,这几十年没有娱乐生活,只有听共产党说教的份。”蒋介石叹息道。
“嗯……”胡适寻思道:“就拿国民党时代写过《家》、《春》、《秋》的巴金来说,在共产党执政的五十多年里又写了些什么?还有没有作品堪与国民党时代相并论的?张乐平在在国统区画了许多谩骂国民党的漫画,四九年以后,他还敢画吗?为什么国民党领导时能写出光芒四射作品的作家、艺术家,在所谓的“解放区”却一个个哑口无言了呢。他们既写不出什么,也不敢写什么。中华民族几千年绵延的精神传承,自你执政后,发生了根本的断裂,受你打击和迫害的作家、艺术家究竟有多少?恐怕象恒河的泥砂一样,难以胜数。噤若寒蝉的大陆,噤若寒蝉的中国,噤若寒蝉的中华民族,这就是你们共产党执政几十年来在文化上的功绩。”
“这……”毛幽灵似乎想作辩解。
胡适意犹未尽继续道:“还有沈从文,在共产党时代只能放弃写有思想性的东西,去搞服饰研究。我的学生季羡林他的聪明和勤奋不在唐德刚之下,可是一个在大陆,一个在美国,几十年以后,他两在学术上的成就能相比吗?”
“不管是文士还是武夫,在大陆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就已经不错了。”薛岳插嘴道。
“文学、戏剧、艺术、科学……到了共产党手里,一切都变成了阶级斗争的工具。”说到这里,蒋介石有些生气。
“还有卜少夫那个弟弟,叫卜乃夫的,笔名‘无名氏’,才气横溢,民国三十八年前,在大陆写过许多脍炙人口的好文章,如《塔里的女人》、《北极风情画》等,结果在共产党的统治下,历尽艰辛。八十年代,大陆有所松动,卜乃夫假作去香港和卜少夫探亲的机会,投奔台湾。”胡适说起文坛上的旧事,如数家珍。
毛幽灵见众人摆事实讲道理,心中好不自在,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玩的阴谋全被别人识破。他闭目寻思,一语不发,想如何耍无赖手法,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屋宇晃动,吓得众鬼惊恐不已。
欲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