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汉代蜜瓜
我小时候住军区大院,对于暑假的记忆就是几门主课都发一本印刷的暑假作业本,回家一边玩一边做暑假作业。那个时候父母都忙,整个社会刚从文革中恢复,升学也没有那么歇斯底里,所以父母对于我最常做的就是把我送回农村老家去跟表姐们玩。他们从来没检查过我的暑假作业,倒是我玩得疯了,将之丢在脑后,快开学要上交作业的时候才开始突击做,或者干脆借同学的作业本来抄,开学交差了事。
老师批还是不批,全忘了。
女儿在国内上了半年学,只过了一个寒假,因为春节过后就飞加拿大,有没有寒假作业也忘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有寒假作业,我也没让她做。
到了多伦多,因为这边计算年龄的方式跟国内不一样,不是以九月一日为分界线,是以某年的一月一日到十二月三十一日出生的人,都去同一年级。女儿生日小,在国内上一年级,到了这里直接被分到二年级。
初到她们班级去见老师的时候,恍然以为走错了门。那个教室看上去与其说是像一个小学教室,不如说像幼儿园教室,甚至是托儿所的教室。教室里铺着泡沫地板块,上面的颜色五彩缤纷;墙上贴着儿童画,画的内容多姿多彩。教室的一边有个小圆桌,桌边围着N把儿童椅子,另一边有几只书架,上面排列很多书(不是课本),大部分学生或者坐在地板上,或者趴在地板上,每个人捧着本书在看。
一个胖胖的女老师,除了音乐和绘画,算术语文常识所有的科目一把抓。
很少有作业。老师建议她买一本算术习题本,一个劲儿地跟我们解释:“我知道你们中国来的孩子数学都很好,用不着补习。让她做这本作业的目的不是提高数学,而是让她熟悉数学的英语术语。”
平常的日子,早上九点上学,下午三点半放学,从家里走到学校十分钟的路程,课后作业非常少。她因为英语不懂,所以做得慢,有些还要我来解释。等到英语过关了,这些作业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做完,就跑出去跟小朋友疯玩。对比在国内过的苦难日子,早上六点起床,起点到学校上课,下午四点半放学,写作业写到夜里十点钟,还要家长陪读签字,简直是天上人间的区别。
英语还没有完全适应的女儿,有一日振臂欢呼:“加拿大太好了,没有家庭作业!我爱加拿大!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玩!玩!玩!”
童言无忌啊!所以女儿上小学的那段日子,下午三点半去学校接孩子的时候,一群一群的孩子在操场上玩得不亦乐乎,一群一群的二十四孝家长站着围观扯闲天。孩子们们玩成铁姐妹们儿,孩子的妈妈们聊成亲密战友。
暑假里的孩子安排是比较头疼的事。一个学期结束,下个学期的课程和老师可能都会换,所以暑假里学校不管孩子,没有家庭作业(下学期换老师,谁给你批?),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孩子放哪里是家长要提前考虑的头等大事。社区图书馆的门口,很早就放了各类夏令营(Summer Camp)的讯息,厚厚的一摞,像免费的小报纸那么大的尺寸,纸的质量也像报纸,里面各类夏令营讯息都有,有社区办的(政府资金),有大学办的,有各类机构办的,收费不等,地点各异。有些夏令营(政府办的或者政府资助的)低收入家庭可以申请减免费用。
位子少孩子多,这种申请是需要提前在网上注册申请。一期夏令营有时间限制,往往一个暑假要给孩子抱两三个夏令营才行。
我们当时住在多伦多市中心,公共交通发达,不开车,所选夏令营,第一要考虑的当然是离家近,最好走路范围之内;第二就是尽量给她选运动型的夏令营,因为我和她爸爸个子都矮,希望她能通过运动锻炼把个子拉高一些。还有,我小时候是个爱静不爱动的孩子,人偏旁,希望她能成为一个阳光灿烂,身材健美的小姑娘。
我家北边半小时的走路路程内有一个公共网球场,每年夏天那里都会有个网球夏令营。我一直认为打网球是很帅的一种运动,特别羡慕那些穿着网球裙露着健美的长腿起蹦跳跃的人,希望闺女哪天能叱咤在网球场上,打不打出名堂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一健美的体魄,所以每年都给她报那个夏令营,我天天走路去接送。
在营里教他们这帮小鬼打网球的都是些大学生志愿者,还带他们去游泳,编绳子。他们去游泳都是坐公共汽车或者地铁,车票统一发,是市政府的经费。
女儿在那个营里玩得很开心,每天回家去接她,在路上就喋喋不休地跟我讲营里发生的趣事,告诉我接到了几个球,有没有进步等等。
她的同学们,只要不外出度假不回国的,基本上都在参加各种各样的夏令营,有运动型的,有艺术型的,也有社区型的。与其说让孩子们学什么一技之长,不如说让一些大孩子带着这群小孩子玩主题游戏。
搬到卡尔加里后,她已经是初中生了,法律上可以一个人待在家里,她也不愿意出去参加夏令营,就待在家里自己画画,或者跟朋友一起外出晃荡。因为她喜欢动漫,并且想以此为以后的职业,我就要求她开始正规的美术训练。这样我们为她找了个私人美术教师,是个上海人,一星期两次送她去学画。她的一个同学在图书馆做志愿者,一对一地带领小朋友阅读,她听说了,立刻到图书馆的网上去申请,也拿到了这个职位,于是每个星期去图书馆两次或者三次,带着小朋友读书。
暑假结束的时候,市中心的中央图书馆特地开了个派对,准备了零食点心饮料以及小礼物,把在全市各图书馆做志愿者的这些学生全请过去犒劳一番,每个人发了个奖状,并鼓励他们第二年接着参加这个志愿阅读活动。
女儿进入高中,开始为申请大学做准备了。第一年的暑假,我带她回国参加中国美院办的暑期学习班,集中训练素描、速写和色彩。她们有一门课叫“CALM”,是一门必修课,不合格不得毕业。这门课涉及到高中生可能面临的吸毒,性病,酗酒,恋爱,抑郁,人生规划,职场须知等方方面面的社会知识,有点像我们国家的政治课,但是比政治课更实际,更有用。女儿想在暑假里在通过网络完成这门课,这样高二她就可以有多一点的业余时间。结果高一的暑假,她的日程塞得满满的,不仅要上美术班,回家后还要通过网络读课本,最后通过网上提交试卷通过了这门课。
那年我带着她抽空去了一趟上海,看见表弟的儿子在暑假里,一三五上英语,二四六上数学,周末学柔道,大人和孩子一起忙得像陀螺,惊得目瞪口呆。
据表弟说他儿子还不算忙的,有些孩子比他儿子还忙。据他说都是表弟妹给安排的,他只负责执行。
女儿搞清楚怎么回事后,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中国,幸福地生活在加拿大。
进入高二,她通过了路考拿到驾照,同时也上网申请到一个暑期工——在本市的一个大型游乐场卖冷饮点心,薪水9.75加币一小时,每天工作7-8小时,每周工作三到四天不等。
她的同学,这个暑假有待在家里的,有的在外面打工,有的参加夏令营。她的同学玛雅是个日本女孩,她的父亲持工作签证,她没有永久居民身份,所以没有办法合法打工,只好去参加夏令营。暑假过到一半的时候,她们一家的永久居民身份被批下来,她在女儿的催促下,立刻上网申请那个游乐园的工作。
说一说本地的孩子打工。西方的孩子历来有打工赚零花钱的传统。加拿大阿尔伯塔省规定,孩子满14岁就可以工作,但是对14岁的孩子,工作时间有一定的限制。满16岁,基本上就跟成年人一样了。所以很多高中生都在做一些兼职工作。我邻居一家女孩,从高二起就在社区附近的一家干洗店打工,每周三天,一天四个小时,这样每个月她可以拿到五六百加币的收入。这笔钱归孩子自己支配,家长不干涉。有些孩子会存起来上大学的时候花,有的孩子会买衣服买电子产品等等,立刻花掉。
另一个邻居家的男孩,跟那个女孩在一家干洗店工作,暑假以后转成全职,做了一个半月的司机,负责开着小卡车每天从工厂把洗好的衣服送到干洗店,再从干洗店把收进来的衣服运到工厂。这家干洗公司有二十多个分店,分布在全市的各个角落。他的工作是个重体力活。但是为了一个月能拿两千多加元的收入,18岁的孩子咬咬呀也就干了。
现在他辞了工作,在家里清理卧室,给行李打包,准备到外地的大学去开始新生活。
以前在国内,常听说西方的父母养到孩子18岁就不管了,其实不是这样的。跟中国的父母一样,他们也希望孩子能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将来有一份好工作。他们有的付孩子的学费,生活费和零花钱让孩子自己打工赚,这是大部分人的做法;也有家里豪富,孩子上私立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全包,这样的是少数;当然还有一些极端不负责任的,或者是穷,自顾不暇,负不起责任的,孩子只好休学一年打工赚学费生活费。
女儿打工,是想让她得到锻炼,并不是想让她分担养家责任,所以她选择一周工作三到四天,我也很支持。她工作是算学分的——毕业所需要的学分里面,社会实践的学分主要是通过做志愿者或者工作来取得。她自己很开心地跟别人讲:“做志愿者虽然也能拿到学分,但是我工作,人家要付我钱我还能拿到学分,一举两得,为什么不干呢?”
前一阵,她的笔记本电脑主板坏了,修好花的钱比新买一个都贵,她花自己打工赚的五百加币买了一个新的。我把这件事在亲友中广而告之,得到了众口一词的表扬,她自己也洋洋得意。
花自己赚的钱,特别有成就感,不是吗?
妈妈打电话来,问我外孙女在干什么,我说:“打工,忙着呢!”
妈妈说:“唉呀,一个小屁孩打什么工?能赚多少钱?那都是小钱!要学本事,以后赚大钱。”
我说:“小钱不赚,何以赚大钱?”
温哥华来的华人朋友听说我们女儿打工,也半信半疑地说:“这么小,怎么舍得让她们打工?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我说:“怎么是浪费呢?这里的孩子都打工啊。在工作中,他们得到锻炼,学会跟同事合作,跟主管相处,遵守工作规则(Follow the rule)。”
因为年纪小,自制能力差,女儿的同事中已经有几个人因为偷钱被开除了。她们在生活中得到了教训,学会怎么在社会上处事,怎么做人。
温哥华的朋友一听,连忙说:“啊,那我们女儿到了年龄也要去打工!”
她女儿12岁,转眼就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