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是很重要的 --盛华合唱团演出侧记


我跟朋友说,昨天去看盛华合唱团演出了, 回来想写一篇侧记。朋友一听就火了, 说, 你怎么总是侧记啊,正记了你会死啊。  

我觉得好委屈,就跟朋友解释说,我只能写侧记,是很有原因的。 

一是,写正记的事轮不上我。每次我去他们的会(有时候叫音乐会,有时候叫茶会舞会提高会谈心会等等的什么什么会。还有一次朋友鼓动我去围观一个相亲会,到了才知道是花生屯最牛B的盛华和黄河两个合唱团的师级联欢会),都会看见有真正的大家坐在正中那儿,气宇轩昂地,一看就是团里请来写正记的。正记要发在我们“当地”和世界很多“当地”的报纸上,那可是玩真的,是人不是人干不了。这次他们就请来了美国劳工部的正局级写手丘霖先生。这人我是知道的。据说当年赵小兰在全美二十四界党代会(相当于我党的十七大)上的发言,就是这位孵蛋高才的大作。如果这类外星人在,有我的份儿饭吗? 

二是,我本来每次就坐在侧面。这次团里有个多年的酒肉朋友,给我送来一张票,说是他们团里的总书记到最后一刻突然想起屯里唯一的低保老人,也就是我,孤苦伶仃快干瘪死了,应该让他来沐浴一下文化雨露,就委托第九副书记给我留一张票。我拿着票找了半天,到几乎绝望的时候,才找到第一排最最最右边的那个座位。刚坐下带上老花镜准备看看印刷得很精致的演单,忽然来了个小伙子,很凶的样子,说这个座位是留给摄像大师的。后来中国驻美安慰馆的陈总看到我,把我叫到他和随行大员坐的那排位子的边上,让我感受到了祖国的温暖。虽然比以前是好多了,但是还是在侧面。这几十年,我不是坐在右侧就是坐在左侧,现在眼睛散光很厉害。  

所以还是侧记吧。  

赶来观听演出的大官很多,县团级以上的就有好几位。屯里管事的朋友(他的官职很多,党政军各部门都有,我总是记不住)花了好久才将一个个的上宾介绍完。记得有猛县的县委书记,晒得很黑,一看就是焦裕禄式的好书记;还有花生屯高校联合会,老乡联合会,知青联合会和联合会之联合会的会长等等。我左前方的是美加华人联合会的会长, 左后方是北美华人联合会的会长。到底谁的官大,我没搞清楚。不过一看就是聪明人,穿着一定很贵的衣服。看起来很幸福的笑容仿佛见过,应该是朋友家的CCTV第九频道上播过他们跟对外友协的领导一起照像。没有被介绍的人里有我以前在杂志上见到过的熟面孔,一个是美国国务院的吴女士,还有一个是世界银行的易女士,都是屯里响当当的人物。显然这次莅临是属于微服私访性质的。 

大幕拉开,好几排漂亮人儿整整齐齐地站好。女士穿蓝色长裙,男士穿白色洋装,系蓝色蝴蝶结,一个个结束光鲜,把我的眼泪都刺出来了。过了好一会,我搽搽眼睛,才看清,原来合唱团又壮大了,屯里的进步青年都入团了。数数得有六七十人。女人们的淡妆很清秀,一个个都跟好莱坞的梦工厂造出来的。而小爷们呢,一个个都是男模范儿,没事就抱着一丝不挂的老婆在时尚杂志封面招摇的那种。我坐在台下,自惭形秽,心里充满羡慕嫉妒恨。 

不变的是女多男少的比例。不过似乎全宇宙的华人合唱团都这样,所以盛华也没啥好窘的。何况这样的配置也有它好的地方,至少盛华的男人们这样认为。有一次我去听他们的演唱会,到的早了点,发现男士们都还在吃团里统一买来的肉包子,每个哥们边上站着两位团里的妹妹,微笑着,左手小心地给哥哥拿着一瓶水,右手拿着纸巾时不时帮哥哥搽搽嘴角的肉汁。  

掌声过后,指挥灿烂地上场。他是屯里的资深文青,名叫彭瑜。早前是上海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到美国一边大把捞钱一边播撒音乐爱情种子。我早些年跟朋友介绍说他是“凭一副亮丽的抒情男高音横行屯里十数年”,实际上是很实在不夸张的。彭指上场穿一件黑色礼服,我心感些许遗憾:要是穿一件红色的,那台上就一面星条旗了,多帅啊。 

仔细看看彭瑜,尽管高地的青丝慢慢在随风飘逝,但是得益于最近长跑砍肉不止,背影似乎比几年前更加潇洒坚挺了,转过身来也依旧是当年的万人迷英俊小生。我左边远处他的太太在马里兰省里混,据说如果省委书记不在,省里的事都是她说了算。认识她好多年了,那张漂亮脸蛋儿就没变过。我一个朋友气愤地说:这么几十年,老彭亲也得亲出点褶子吧,靠!  

也不知这一家吃什么。  

合唱团一共大大小小地唱了十三首歌。之所以说大大小小, 是因为有些合唱是单性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开始的“牧歌”,“小河淌水”,“康定情歌”,以及最后选自 West Side Story 的 “Somewhere”。 中间的女声合唱曲“玛依拉”,男声合唱曲“打起手鼓唱起歌”,以及室内合唱曲“夜来香”也很棒。他们在台上心定气闲地唱着,我在台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听着。也许我们同时都在怀念那些已经死在八九十年代的纯粹,只是我喜欢有事没事心潮澎湃一下罢了。 

合唱团中间还演绎了几首经典的外文合唱曲,但是可能由于时间紧,团员没有完全熟悉歌曲,同时个别歌曲本身的和声编排也不是很有层次的原因,效果远远没有最后的“somewhere”那么好。但是想想这帮家伙一会儿中文, 一会儿英文, 再一会儿又是意大利文的,你不得不在胸前和心里同时竖起两个大拇指。其间穿插的小提琴二重奏,钢琴独奏,丁羔大师的独唱,都获得了热烈的掌声。这个以后该有专业人士来评,咱就不装了。 

演出结束,我的心里,对歌者的崇拜和对艺术的敬仰开始相拥而泣。。。在去大厅招待会的路上我对傍边一个似乎很有身份的中年人自豪地说:你知道么,台上的都是我的朋友!那人崇敬地冲我点点头:是么?哈哈!于是我又加了一句:指挥。。。也是! 

在招待会大厅里,我怯怯地问起花生屯的多位艺术家听完这场音乐会的感受。这里例举一下他们的评论,都是我一字一句地记载在小本本上的:  

--当朋友通知我“一定要参加”时,就像给文化饥饿的我扔来一块烤好的牛肉,尽管扔过来的时候砸着了我的脑袋。因为我实在是太忙了,本没有时间来听什么音乐会的。但是今天我把这块十磅的牛肉一口气吃完,觉得它被烤的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舔舔嘴,我已经等不及要下一块了! 

--我无可救药地沦陷了。他们掐死了我的音乐寂寞。 

--都有一颗年轻的心,像是一群受过专业训练的优雅的孩子,唱着优雅的歌。 

 --比夏天的那次音乐会都好多了。上了一个台阶。所有的声音都立起来了,我怎么觉得现在他们说话声都“从眉间飞出去了”?业余合唱团能达到这么整齐划一的水准不容易。 

 --如林间晨雾般清新,如熟睡婴儿呼吸般纯洁。

 --结束时,有个熟人问我,你觉得他们唱的专业吗? 我心想: 如果你把这么大一块“专业”棉花赛在耳朵里,你怎么可能听到他们的热情和快乐?而后者才是今天的听众来这里的目的。

反正都是有学问的城里人的口吻,有些我实在听不大懂,也就没有记下来。好在他们没问我感觉如何。 我的腹稿是: 心灵鳖汤,绝对的心灵鳖汤,而且是土鳖汤, 营养高得很!在这样的歌声里,梅西的减价广告,荷花杂货店的半价大白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想起当年 SUBS 乐队那些 punk rockers 在自己宣传册上写的话: “我们觉得你们干一些在酒吧里谈革命以外的事儿才是真牛B”。 在嘈杂的中国, 狂人立志成功学尤其吃香,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生活的目的。而在安安静静的这里,我们就玩一点小文艺,唱点小抱怨、小理想、小矫情,很好。干净天真纯洁没什么错。我们早已过了“借我那把枪吧, 或者借我五毛钱”的年纪,追追轻狂野的“快乐”就像是奶袋要下坠前列腺要肿大那么自然.

苏东坡与佛印斗禅诗曰: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这八风,据说指的是世间八法:得失、苦乐、毁誉、称讥。我自己是个“饿了填肠,饱了迷惘;困了睡觉,醒来微笑”的蠢人,自然这八风也吹我不动。我很少愤怒很少谴责很少无病呻呤,所以新奇怪异另类生不如死死不甘心暂且骂着娘活着绝不会成为我的世界的时尚。会唱歌的盛华朋友们似乎也是如此。 

“不然死了,哪一位上帝会原谅我们呢?”

静思生活 发表评论于
2024读到这篇文章也能让人大笑不止!坐在侧面的散光侧记(^_^)
海边小贝壳 发表评论于
哈哈,精彩的侧记,读了好多遍,捧腹不已,偶像太有才啦

此文一发,你以后是甭想混到前排中间的VIP座位啦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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