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与环境

大女儿从小说中文。她两岁半的时候，一位要好的大学同学来我家做客时说女儿的中文说得真流利，口齿清晰，发音圆润，比妈妈说得还好。这位同学出生于北京的临省，普通话说得很地道。在大学时，我因为不会说普通话为难了许久。正是这位同学在取笑我的同时纠正我的发音。我至今对她感激不尽。大女儿三岁半时对讲中文的人说中文，对讲英文的人说英文，区分得很明确。我暗自高兴：看来女儿双语是不成问题了。

大女儿三岁半开始上幼儿园（在美国称preschool）。开始半年还好，我们可以用中文对话。一年后，我用中文问她问题，她用英文回答。她独自玩耍的时候，多是用英文自言自语。我要求她用中文回答问题，她只是说一句，然后转为中英混合，接着全是英文。

大女儿五岁的时候，基本不再讲中文。我若是提议或要求，她便大声反抗，“NOOOOO!”经过多次尝试让她说中文而失败后，我只好由她了。我用中文和她谈话，她用英文回答。偶尔在女儿心平气和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不用中文回答妈妈的问题，她会理直气壮地说，“I don’t know how to say it in Chinese.”说来也是，她在学校里老师教英语，和小朋友玩时说英语，去商店，图书馆都说英文。我想给她读中文故事，她坚决不听。如果我硬坚持，她就说，“It’s too boring, Mama. I’d like to read by myself.”她自己看了不少英文图画书。现在已经读诸如“Winnie the Pooh”，“Charlotte's Web”，“Harry Potter”等大部头的英文书了。小女儿两岁了，主要说中文。但不时地跟姐姐学舌。姐姐说什么，她拷贝什么，连发音带腔调，一点不误！我开始忧虑了，这样下去，小女儿的中文会比大女儿还差。别的过来人也说，老二的中文更难教。怎么办呢？

正当我为女儿们的中文头疼的时候，又得知我们社区的小学很差。好在还有其它选择。除了公立学校，还有私立学校。既然我们的小学不好，那就花钱上私立中文学校补中文吧。那补几年是好呢？三年五年下来若转到非中文学校，很清楚，这几年的时间和金钱都会做无用功，而且英文还会落后。想来想去，折一不折二。就去英文私立学校吧，就当和别的美国孩子一样了。邻居是中国人，父亲说孩子来美国时说标准的普通话，现在中文只能听懂个别词语，在中学里以英语为母语，西班牙语为第二语言。他又加一句：实在可惜呀！

就在我和邻居一样感慨放弃中文可惜的时候，在一个了解学校的晚间会议后（为了女儿学校的事，我和她爸爸先后去了十来所学校的Parent Meeting，真比当年上大学还费事），一位美国妈妈告诉我一则让我觉得柳暗花明的消息。在离我家较远的另一学区的一个学校，去年刚开设了一个特殊项目叫作“Chinese/English Dual Language Program”。该项目每年招收二十六名学生，一半是第一语言是中文的，一半是第一语言非中文的。实行的是“Two-way Immersion”的方法。这种方法是前两年百分之九十用中文教学，第三，四年改为百分之七十五用中文教学，到第五，六年过渡为百分之五十用中文，百分之五十用英文教学。理论上讲，因为大环境是英文，六年以后，即小学毕业以后，该项目里的学生应掌握中英文。我认为这是太好的项目。我们全家四人带着晚餐参加了该项目的Parent Meeting。会后就递交了申请表，填了女儿第一语言是中文。会议里获知的一个重要消息是，我们跨学区，只能等本学区报不满，跨学区的孩子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能否进该项目。会议后获知的另一消息是，很多中国家长担心上该项目影响孩子的英文学习，多是报名但不上。

申请表递交后三个月收到校方来信，我的大女儿没被录取，但在后取生名单里（waiting list）排第一。看完信，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女儿疑惑地说，“Why are you so happy, Mama? I’m not admitted.”根据我的信息，大女儿的中文应该有救了。如果有一个中文为第一语言的学生放弃，我女儿就上双语班了。两星期后，果然受到电话，我的大女儿被“Chinese/English Dual Language Program”录取了。我没有高兴地跳起来，只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大女儿每天用英文告诉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某某某哭着要妈妈，老师和妈妈一样戴眼镜，在学校里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第二个星期类似。我问了几位第一语言是中文的孩子的妈妈。她们都说她们的孩子的汉语进步了。第三个星期女儿还是全用英语告诉我学校里的事儿。我忍不住了，只好问问老师看看。“X老师，这个项目开始是百分之九十用中文教学吗？我家女儿XXX在学校里说中文吗？”老师对我的问题很疑惑，“是啊，除了音乐和美术，都是以中文教的。你家女儿中文说得不错。她还很懂规矩，有些领导才能呢，我选她做我的副班长。”呵，我当新闻听着老师讲，心里感觉踏实多了。

第四个星期左右，大女儿开始讲一些中文了，还唱了两首课堂里学的中文儿歌。爱唱歌的小女儿也跟着唱。字和音一点不差！

大女儿在双语班整整两个月了，现在是对讲中文的人说中文，对讲英文的人说英文。每天练写几个汉字。我给小女儿读中文故事时，她会放下手中的英文书凑过来听。还时不时地指出她认得的字。听她学校的负责人讲，他们在努力研讨如何在中学和高中开双语班，让这些双语班的学生连续双语直到高中毕业。我又高兴了：看来女儿双语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