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头角的采访那天,在明亮的阳光下,黄婉儿带着我和一帮难兄难弟,喜气洋洋的来重温我的故事。故地重游换了人间。幌如隔世。我快乐得象只小鹿,一沙一石都格外亲切。一会儿拌拌鬼脸,一会儿嬉皮笑脸的举手投降。我是主角,让我开现场故事会,把我当天是怎样偷偷摸摸爬上香港的冒险经历象话剧再表演一次,何乐而不为之?丘吉尔说过,人生最大的刺激莫过于挨了一枪,子弹却偏了一毫米。我感同身受,那天晚上的情形就是这样,虽然海上的巡逻艇来回巡逻,由于我的巧妙周旋,我没有把非法的泅渡变成悲惨的牢i狱之灾,有时候肓目的瞎闯往往是成功的利器。那天晚上,我像摸进羊圈的狐狸,因饥饿而冒险,只凭粗枝大叶的估计,就作为不速之客,摸上了香港的沙滩。迎接我的是一群埋伏背后的士兵,他们象捕猎的高手,围簏的团队,早己经用夜视镜把我放在他们的手心里面。让我插翅难飞,可怜的我竞然自作聪明,全然无知。当我正在庆幸自己冒险成功之际,一阵悉悉嗦嗦的响动把我的高兴立刻变成了警惕,我认为静悄悄的沙滩其实早己布下天罗地网,我便如翁中之鳖。手握钢枪的士兵们将混身上下还在滴水的我围住,象对待任何一个非法入境的犯人一样,那是我平生笫一次被铐上手铐,还好不是冷冰冰的钢铁,而是常见的工业塑料拉紧带,一次性的。一个小个子,看样子是他们的头,会普通话,第一句就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被突如其来的包围和手铐吓得晕头转向,哆哆嗦嗦答不清楚,只好指示说我的裤袋里有一个塑料小包,让他拿出来,可以说明问题。他按我的指引把东西掏出来,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查看了一番,我相信他的中文水平足以搞清楚我的身份来历,一旦确认我是大学教师,在六四后大逃亡的高潮中,眼下偷渡客的来由便不挑自明。我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很快塑胶手铐被剪开。那个小个子头儿甜滋滋的说:吾尔开希己经去了法国,我们很快就会把你送到法国去。我高兴得浮想联翩,似乎己经昂首挺胸地站在艾菲尔铁塔上,慷慨陈词,控诉杀人魔王的暴行,与吾尔开希在香榭利大衔上并肩前行。他们用报话机为我调动了送往总部的小艇,夜风中,我上了小艇,兴奋地毅立在中央,凝望着灯火辉煌的琛圳,向生我养我的祖国,用叛变来道别!黄婉儿把这段故事收在<人在天涯>中作为开头,难道不具有绝妙地代表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