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魂(原创)------林起立
一个人的夜道是非常难走的。
天气不是主要因素。北方的初夏已经不冷了。我还穿了外套,套了长裤。
虽说住在城市,但是城市的概念小的跟一个镇一样。走出家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是
荒郊野外,只听到虫叫跟沙沙沙的风吹树叶声,连一点儿人气也没有了。
艰难的是一个人上路。仿佛有个鬼魂如影随形般在你左右,随时要出来把你吓的半
死一般。甚至觉得自己影子也在月光下开始晃动起来,仿佛要脱离我而去一般。
我走过一片小榆树林,眼前豁然开阔了。面前就是我熟悉的桥,桥下的水已经干枯
的只能漫过我的脚踝。几只顽强的青蛙还在繁衍残喘的叫着,仿佛是有人在水下喊
救命一般。
我记得桥叫做道北桥。河叫做白河。或者桥叫做白什么桥,恕我记忆模糊,因为那
桥,在我开始想要注意它名字时候就被拆掉了。说实在的,那桥是座古桥,通体白
色,虽然在那天肮脏的河上,也没有人打扫它。但它,在我记忆里,就是白色,那种
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色。站在上面,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我现在就站在桥上,再往前去,就是我要去的酸枣沟了。酸枣沟地形很复杂。因为
夏天常常闹洪水,所以地势忽高忽低,里面有数不清的沟沟壑壑和山洞。前面,将
会更加的恐怖。
我看着桥上自己的影子,仿佛已经感觉周围被无数的鬼魂所包围,就像一个被狼群
包围的羊羔一般,等待着它们商量怎样折磨我的手段。
我想到了家里的哥哥。我心坚定起来。我甚至大胆地看了我的影子,我一路都是不
敢看自己的影子的。
我穿过了桥。桥很短,大概也就是二十几步长而已。我走向了黑暗的酸枣沟。
天似乎瞬间暗了下来。周围莫名其妙出现了很多树,我的路好像也被树越挤越窄,
然后那些树招摇着双手,在向我发出恐吓的沙沙沙。
我心已经开始砰砰跳的急速起来。我甚至可以感觉的有东西在往我脸上吹气,轻声
细语说,你来我们的地界干什么,你有胆来,是否有命回去。
脚底下的路是根本看不清怎样的。只能任凭双脚往前探索,忽高忽地,坑坑洼洼,
甚至水坑,溅的满身的泥水,我也看不清自己衣服到底是沾了多少的泥水。我只顾
赶路。
去酸枣沟还要经过一个部队训练的基地。基地晚上是没人的。里面黑洞洞的,影影
绰绰看到几间教室。说出来可能吓死人,这里以前是经常开公审大会的地方,就是
公审完毕,就拉到酸枣沟的深处枪毙。很多人就是白天也不敢走这条路。
我似乎能看到基地操场上有人影在闪动。那是一些不安静的人影,在操场上仿佛要
询问一些永远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急匆匆的。似乎并不关心我的经过。
我没敢多停留。匆匆往前赶路。心里盘算,过了这基地,就走了一半的路了。再有
半个小时,就进酸枣沟了。
两边的庄稼地里应该种的是高粱,或者玉米。是玉米。我记得以前经常在里面偷掰
玉米,害怕被人看到,藏在衣服里。也常常被农民一路追到道北桥那里。想起这些,
似乎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不过,玉米地里似乎比白天我见过的更加活跃。里面沙沙
的好像有动物或者人类穿梭着,仿佛要猛的跳出来袭击我一般。
终于,我眼前一片开阔。玉米地也到了尽头。我面前是一个几乎要四十五度的大坡。
因为没了树的阻挡,眼前也明朗了。我能看到酸枣沟在月光下的样子。到处是黑从
从的酸枣树。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坡。远处传来了各种动物的鸣叫声。我记得以前当
地人说过,这里有狼,但是狼一般不过山这边来,在山那边群居。因为部队经常在这
边演习,所以狼群也被吓的躲到了山的那边。
我像往常一样,半蹲着往坡下滑。我可以看到坡旁边的墓碑。这里起码有四五个墓
碑。有的可以追溯到清朝。因为沟下面经常会有洪水,所以很多人就把墓建在了山
坡上。墓的周围经常会聚集一些动物。有人说,那些动物有时候就会被附体,做出些
人的举动。
我似乎已经恐惧到了极点,过了那个点,心情又平静下来。我甚至走到一个墓碑前
确认了,我跟我哥上次来的路线。就在我想看清墓碑上的文字时候,一双眼睛跟我
直勾勾的对上了。
我当时脑中一片苍白。仿佛等待着一双手过来掐着我的脖子,或者直接咬到我脖子
的静脉里。
但是,那双眼睛似乎比我更加的恐惧,眼睛突然跃起,蹦了几下就消失了。我从影
子里判断,应该是狐狸之类的动物。
这,让我胆子大了些。我用手摸了墓碑,上面些着李什么,我确定,这就是我跟我
哥上次上山的路线。我根本就看不清那条人踩出来的小路。不过,我还是摸索着前
进。不时的被酸枣树挂了衣服,划过皮肤。我甚至感觉到有人在拽我的衣服。我没有
胆量回头看,只是拼命的往山上爬。
我耳边那呼呼的吹气声又出现了。仿佛一个人无时不刻在我肩膀上。我用手试图拂
去它。但是手很快就被酸枣树的刺扎了好几下,生疼。
就在快要到山顶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大块平地。我知道,我到了。
月光似乎也帮忙,把平地照的通亮。我确怎么也找不到那平地上本该那么显眼的那
块一人多高的墓碑。
我就是找不到它。我绕着平地转了三四圈,只是在几课酸枣树里面走来走去,我瞬
间明白了鬼打墙的道理。我最后甚至爬上了顶往下看,很明显的看到了墓碑。等到
下来时候,又进了酸枣树丛里,转了几圈也出不去。
我突然想起来我哥上次从墓碑的后面挖出来的铜钱。我这次特意带来打算要还的。
我把铜钱拿在手里,默默地心里说,我是还东西来的,别跟我一般计较,我小孩不
懂事。
然后我又从山顶往下走。突然脚下一扭,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多亏周
围酸枣树不很多,我反应也快,用手扣住了一个突起的石块。然后,另外一只手试
图要撑着地站起来。
我脚扭伤了。我只能坐在那里。我整个右脚已经没法支撑身体了。我忍着疼痛,要
找个平地坐下,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我坐定后,我面前墓碑出现了。我恍然大悟。其实墓碑是在酸枣树后面的。我
在下面是看不到的。但是在山顶确能看到。等我走下来,墓碑又被酸枣树挡住了。
我艰难的爬到墓碑旁。小心的把铜钱掏出来,记得我们上次挖到的地方,用手在地
上刨了个拳头大小深度的坑,把铜钱又埋了回去。就在我用旁边的土掩埋的时候,我
手触摸到一个东西。
是一根链子。我把链子往外拉,一个玛瑙的坠子从泥土里现了出来。就是我哥丢的
那个玛瑙链子。我摸摸我脖子上,我的那根几乎一模一样的玛瑙链子还在。
我终于找到那根链子了。这是我今晚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还挖出来
的铜钱,第二个就是找到我哥丢的玛瑙链子。
我的欣喜之情难以形容。我自言自语,多谢了。上次多有得罪,请不要见怪。
等我的脚好点儿了,我慢慢的按照来时的路往回跑。对,是跑的。我已经没有了恐
惧。我跑过部队训练基地,跑过树林,我甚至记不起我是怎样从酸枣沟爬上来,怎
样跑过玉米地的。仿佛一路都有人相随一般,一路为我护驾。
到了道北桥的时候,蛙声更加的热闹了,那是欢快的声音,在为我庆祝。
回家的时候,大门还虚掩着,这么晚了,是没有人会出去的。我悄悄开了家门,听
到了父亲的咳嗽声。我把门锁上的时候,还听到父亲说,是老二出去尿尿了。
我把玛瑙项链又戴到了睡熟的哥哥的脖子上。
清晨,我估计是最后一个起床的。听到哥哥在外面刷牙。我父亲说,老大病好了,
我妈还在旁边叙述着我哥昏迷不醒的过程,你不记得你昏迷了吧,你说的胡话也不
知道吧?
接下来就是我妈的训斥声,老二,你昨天去哪里,把裤子弄的这么脏。昨天晚上黑
没看见你裤子脏。家里给你洗衣服容易吗?
我记得院子里一个老人说的,魂在哪里丢的,要去哪里找回来。丢的随身物品一定
要拿回来,拿了的东西一定要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