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的大半生,饮食男女,基本没有时间去操心哲学。但哲学总来烦我。且说当年高考考研,政治都和数理化一样算分。还记得在中学里,最高深的命题,就是唯物辩证法的内外因相互作用问题。探讨如下:
思想不下蛋,要母鸡来下。是为“唯物”;
石头孵不出小鸡,必须是鸡蛋才行,是为内因;
光有鸡蛋还不行,得有温度,还不能高,高了成烤蛋,不能低,低了没动静。是为外因。(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 毛泽东)
这一段我能讲得头头是道,因为当时我既养鸡又孵蛋。但我觉得老师关键之处不肯讲,一定要有公鸡的母鸡下的蛋方是合格的内因。蛋上孵炕前,要一个一个地检查,能在灯光下露点才通过。当我把这个疑问向老师提出来后,可以感觉到老师似乎有些憋尿。当即合不拢嘴拍拍我的肩膀,夸奖“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能理论联系实践。这门课课代表你来做。”不知大家对这段哲学体会如何,反正因为重复次数太多,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后遗症倒是有一条,若干年后我在拉斯维加斯看Jubilee的时,眼前总浮现出在灯光下照蛋的情景。
后来下乡去普及儒法斗争史。大堂上讲到:孔丘说,必定先要正名。这就是他顽固地坚持复辟奴隶制的反动政治立场的反映。天黑了。于是吃饭,白米饭上盖红薯。饭桌上继续学习。一老头开始说心得:我听下来,觉得子路这人看来不赖,敢当面顶他师傅,说孔老二太迂,正个什么鸟名。是条好汉!生产队长忙说,子路还是为奴隶主打仗的,只有大侠窦尔敦,带穷人起来造反,才是真好汉。旁边另一老头一脸不屑,筷子越过整张桌子点过来:李元霸才是第一条好汉!如此面红耳赤到半夜,被普及了一遍隋唐英雄史。
总算熬到大学毕业,不用为考试学哲学。可到了八十年代后期至九十年代中期,在中国,解构一词铺天盖地。虽然德里达的书我一本都没有读过,但是,只要我阅读,就躲不过这个“解构主义”。解构主义时装好理解,就是把该遮得地方露出来把该露的地方遮起来。还有建筑在那里。鸡窝可以盖成像狗窝,狗窝可以像教堂。目的是颠覆传统的内容和形式的固定搭配。现在我们都说莫言是“魔幻主义”,当初可是一片惊呼“解构了!”。我总是不忍心去想,怎么能暴殄天物,把丰乳肥臀就这么“解构”了,对不起,和解剖混了。莫笑,驴脑袋就是这样混混沌沌,又五光十色地吸收理解着“哲学”的。
青少年关注过的东西很多,像章皮带军帽,自行车录音机。也包括女人(当年女孩发育晚,倒没多少吸引力)。就是没有好好学哲学,要不然就可以洋洋洒洒写“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哲学”什么的,不至于现在除了重复“哲学”两个字外没其他可说的。
不过从小学开始就被教导要“学哲学、用哲学”,当然实践过。因为我能想到的最高雅的事,就是能用哲学来骂人。文革结束前一年,有“最新指示”通过小道消息泄露出来:“有些人自以为懂了,其实不大懂,自以为是,动不动就训人。这也是不懂马列的一种表现。”这话太上口了。于是急用先学。一天我们正用这句话彼此高调大骂,都没注意到校长路过。他突然停下来插话:你说说你懂多少?一时间我们面面相觑,轰然作鸟兽散。
当人的某一方面的需求压倒其它时,是很难有闲情逸致的。当年物质方面已经接近底线,没办法再升华了。驴脑袋就一直很难理解“辩证法”。总觉得要么多此一举,要么是在为一元论开后门。所以,驴的唯物主义,是辩不证的。可以被叫做“朴素的唯物主义”。这在文革中不算个坏词,是专用来描绘古人或农民的。不料后来等同于“一根筋”,到今天就叫“有些二”。这个过程,极大帮助我理解了什么是:“道生一,一生二”的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