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民国那些风流人物随想(八)

有朋友在上一篇跟贴中指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才是原文的形态,没有哪个断句是绝对正确的。而且,从孔子的整体思想上判断,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大教育家,不能想象他会提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的赞成愚民的观点的。

我是这样想的。

第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近一百多年来,对孔子那句话的主流断法,那就不回避,就针对这一断法去解析。

第二,这样的断法从句子的逻辑关系和句子结构来看,可能更接近于真实。

如果需要玩弄文字技巧,文字游戏来维护先贤形象,那不是先贤愿意看到的。所以,虽然梁启超的发心是要维护孔子的形象,但孔子是不会赞成他的曲解的。

我们就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来解释孔子,看能不能得出愚民的意思?

一个悉心的妈妈,为她的幼儿制定科学合理的膳食,需不需要向小家伙讲清楚这样的搭配最富营养,如此进食最有利于成长?并且,等孩子点头同意了才喂食他呢?

那些学富五车,“心智全开”的现代学者们,你们年少之时,是不是被家长和老师们“使由之”地被动地进入学习状态,从无知的娃娃起步,一步步“知之”而渐入佳境的呢?

春秋战国之际,文化毕竟是少数精英所拥有。用我们今天的标准,应算作民智未开,“民性不皆明”,就如同我们整个人类社会的幼儿期。如果每项政策的制定和推行前,必须将其出台的背景,重大意义和深远影响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会是什么结果呢?那一定是空耗精力,事倍而功无的!

“夫以乐成,难与虑始!”,什么意思?

 “大众愿意看到事情的结果,不愿意一开始的参与和谋划”!这就是为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客观原因!这不是对庶民大众的蔑视,而是对庶民大众的正视!

很多客观事实,看起来不是很美好;一些人性,追究起来很不堪。然而,我们的先人们能够正视这些,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很奇特的一个种群:他们信奉祖先大于宗教和神冥;敬畏道德和自然大于权势和财富。他们的学说多是基于人性的,而不是神性的。当犹太人将他们的智慧之王———所罗门王的劈子判母的智慧顶礼膜拜之时,我们的祖先们早已更深层次地勘悟了人性,并以此构建出了伟大的和谐社会。

别说在那“民智未开”的春秋战国年代,就是在今天的民主共和社会,为什么采取共和议政啊?为什么采取代表人制啊?很简单,对于大众而言,“夫以乐成,难与虑始”!在今天法律条款如此繁复的年代里,即使在民主的西方,有几条法律的制定,有哪次国家预算法案的通过,是使大众事先“知之”的?而这些被通过的法律条款和预算法案,对于公民而言不是“使由之”(强迫执行)的?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是圣人在国家治理层面上,基于人性在大众心理和大众行为上的表现,而给出的客观判断。其实,说赤裸点,这句话也是今天共和制的社会心理基础!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基于当下的认知和趣味而战斗着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享受着所谓的正义感带给我们的心潮澎湃。而很多人,为了所谓的正义而变得暴虐;很多人,为了追求公正而变得铁石心肠。。。

梁启超是个儒者,于是,他是个例外。

在当时那个中西思想风云际会的年代,作为一个受两种思想熏陶,同时被强势的西学思想裹挟的他,始终处于纠结当中,从而导致了他在保守与激进中的摇摆不定。是他给那个民智之门开了个缝,于是,蜂拥的人群鱼贯而出(入),当他再想以一人之力去维护业已失控的秩序时,已经是不可能了。这就体现在那些新文化的先驱们对儒学的批判上:大多是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而缺乏学术的思辨和思想的冷静;大多是革命名义下的呼啸,还有就是不明就里式的蛮横。。。他们是那鱼贯的人群。

佛朗士说:生为一个伟大的人物,实在是一种不幸。活着时,备受煎熬和痛苦;死后,又被各种不相干的人作弄,最终使自己变成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孔子就是实例,相信梁启超也是。

梁启超为孔子的辩护其实也是对老先生的作弄;

我现在写梁启超的文,也是对这位最后的儒者的作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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