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 （二十四） 毕业酬宴
心渡
任云答辩的那天，戴夫从公司请了个假，坐在会场听任云演讲。有那么挺刮的男朋友捧场，任云容光焕发，信心十足，衣着笔挺，非常流利地讲解了她的实验并顺利地回答了问题，最后她的博士论文答辩毫无悬念地通过了。
星期五的晚上，任云要在恒源酒家设宴酬谢朋友：刘箴一家三人，沈琦王晴各家两人；冯菲菲也是要请的，到时候她要带她的一个追求者来； 李雯不愿意一个人单吊来吃饭，任云也就随她去了。
到时候，任云和戴夫往饭店驶去，一路上任云反复思想如何让戴夫同意挺帐：“戴夫，这些朋友要么帮过我，要么请过我的客，这次应该我来请他们了。到时候你要给我个面子全付帐，这些钱我以后全还给你。”
戴夫不情愿地：“凭什么都得我们付？一共十来个人呢！“
任云：“我就请这一回，以前受人很多帮助正好借此表表心意。你是没必要请他们，只是需要你在外面作作门面，钱我以后如数会还你的。”
戴夫摇头：“真麻烦，好吧。”
任云到达恒源后满面春风地向老板娘和相识的姊妹打招呼，向她们介绍了戴夫。恒源酒家的圆台面已经摆好了。半个钟头左右，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好久不露面的冯菲菲身边站着位挺儒雅的男士，菲菲一如以往装扮精致，春风拂面，恭喜任云双喜临门。戴夫和众人一一握手，一板一眼，蛮像回事。
坐定下来，因为戴夫是第一次亮相，大家总要多关心几句，向戴夫吹捧吹捧任云，也向任云吹捧吹捧戴夫长得英俊之类。任云脑子里已经拟好了一长串菜名，还要留几个让客人点。一共十一个人，就起码点十一只菜：三黄鸡和清蒸龙力是必定的，然后还有椒盐大虾，京都排骨，家常豆腐，酱鸭，清炒大豆苗，西湖牛肉羹，海鲜汤，再有就是骗骗外国人的桔子鸡和牛肉水煎饺。
点完菜后，菲菲热情地钩着坐在一旁的任云的手臂：“啊呀，任云，你一眨眼就冒出了一表人才的男朋友，福气真好。过会儿给我们讲讲恋爱史。”任云瞄了戴夫一眼，今天他还挺精神的，就对菲菲笑笑：“很简单，就是网上认识的，谈谈还谈得来就谈到现在。”
菲菲：“你说得太简单了。我来问问戴夫，让他说说你们是怎么擦出的火花。”
菲菲用英语问了戴夫，戴夫非常认真地：“我和任云在一起非常愉快，非常亲切，她的眼光非常柔和，神情很像我的外婆。”
菲菲笑了：“她还年轻漂亮又聪明，是不是？”
戴夫：“是的，是的，当然她年轻漂亮又聪明。”
说话间，菜一个一个地上得齐全了
菲菲问任云：“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任云：“帮帮忙，什么结婚，订婚都没有，我们就认识了五个月，目前还在初级阶段。你可千万别问这个。你那位盖瑞也是一表人才。”
菲菲马上一脸不屑：“烂桃花而已，我是不会跟他好的。”
任云仔细看看那个盖瑞，有点灰白头发四十来岁知识分子的样子，据说是做IT的，不能算差吧。
不过这个盖瑞即使不是菲菲一把烂桃花里开得最登样的那一朵，却一定是最会烘托菲菲重要性的那一朵。
只见得他和菲菲的互动活像国内的女明星和她的男助理，盖瑞一看菲菲茶盅里茶浅了就立刻找茶壶添茶，还居然帮菲菲剥虾，对她恭敬得有点过分。
戴夫在一旁坐得毕恭毕敬，认认真真地回答来自大家的问候和问题，同时也在打量任云的几个朋友。
刘箴和沈琦两家都是中国人，男女搭档之间气场倒是挺平衡的；而王晴和冯菲菲两对就不太对头了。戴夫原来还想来这里展示展示他护花使者的绅士风度，真是没想到这里的两个老外同胞居然都被趾高气扬的中国女人踏到脚底下去了。
杰森倒也算了，他对王晴的陪小心是出于平时的惯性，其实王晴在外人面前还是挺注意给老公面子的。
而冯菲菲和她带来的盖瑞呢，那盖瑞没骨头的样子以及菲菲对盖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傲慢实在让他看得胸闷。其实其他几个人也是第一次开这个眼界，坐那里看得一愣一愣的，不晓得菲菲到底是从那里捡来这么个宝货。
趁着盖瑞去外面车里给菲菲取毛衣的当儿，刘箴忍不住问了菲菲。菲菲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儿：“我本来觉得他蛮好，四十来岁的老IT，做个小项目经理，年薪也有个六位数。前妻出嫁了， 不用他来养。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也已成年。”
“这不是很好的吗，就是拿干工资也不算少了！”众人连连感叹。
“我不是嫌他赚得少，说实话我已经不想找大款了。我是今天刚刚晓得他那个成年的儿子，从几个月前开始赖在他家里，白吃白住白用他钞票，说是要考消防员。他之前一点都没告诉我，等我为他回头了好几个实际条件比他好的人之后，他大概觉得有点拿得稳我了才告诉我这些。你说我气不气！
他那个儿子简直是无底洞一个，苹果产品一应俱全统统让老爸开销，别看他围着我团团转的样子，他是想把他的工资都给儿子花，他自己就交给我来养！哼！
要不是因为刚刚才知道，而且我的电脑要他帮点小忙，我不可能带他来这里。”
众人唯唯诺诺地表示赞同，戴夫那副竖着个耳朵，眼睛骨碌碌地转，听不懂也要硬听的架势让人有点寒涝涝，大家不敢给菲菲所期望的热烈回应。
这时盖瑞也回来了，听到在谈他的儿子，他倒也大大方方说了几句，意思是当消防员是儿子一直的梦想，反正现在其他工作也难找，就帮他试一把吧，希望菲菲能够体谅他的心意。
戴夫靠观察，任云简短的解释以及盖瑞的表白也差不多了解了他们俩是怎么回事，不禁回忆起他年轻时的一段经历：那时他才工作了两年，因为跟老板闹别扭丢了工作；为了还房贷，他找到了他的父亲；结果老父亲不但一文不出，还让他回到以前打工的施工队。他只得回那里，在毒日下暴晒：垒砖，砌墙，铺草皮；直到再次找到工程师的工作为止。”
盖瑞讪讪地问：“你父亲是因为没有能力帮你吗？”
戴夫：“不是，当时他刚继承了爷爷奶奶的遗产不久，再说他自己的工资就足够帮我的了，我那小房子每月才七百五的房贷。”
盖瑞：“如果是这样，那么你恨不恨你的父亲呢？”
戴夫：“当时委屈，可现在不恨，我们家的传统就是视年纪轻轻不好好工作为耻辱。”
那两位老外一听，便都默不作声了。
陈垒好奇：“是不是这件事对你今后生活态度有很大的影响啊？”
戴夫点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跟老板犟头倔脑了。”
听完了戴夫作孽巴拉的往事，任云不禁轻轻摩挲了几下他的后背，太不容易了，这哪是什么富N代啊，这经历比穷人家的孩子还要艰辛多了！
刘箴趁机对戴夫说：“任云可是我们当中干活最拼命的一个，她大气，善良，勤劳，为了她哥哥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借了巨款买房。尽管她到美国后不用再住上海的房子了，可她依然每月拼命工作还债。她的一家幸亏靠了她，现在才能够人人有宽敞的住房，在上海体体面面地生活。” 老板娘这时也现身，向戴夫盛赞了任云,称她曾经是这里做得最好的服务员。
戴夫深情地看着任云：“我知道了，任云就像我外婆一样勤劳善良。我一看她就知道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
陈垒补充：“最难得的是，面对沉重的债务，她从来没抱怨过，一直积极快乐地牺牲着自己。”
沈琦笑道：“任云看着上海的房子飞涨，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可谓利人利己。”
王晴：“上海的两室一厅快赶上这里的普通独立房了。”
菲菲：“那肯定的。快值一百万人民币了吧。戴夫你很有福气呢！”
戴夫恭敬地应和着，看看任云，轻轻拍拍她的手。
刘箴举杯道：“任云，来，我敬你一杯可乐。祝贺你圆满完成人生两件大事，正式拥有了上海的住房和获得了博士学位。同时也祝愿你更多的美好愿望能很快实现。”
众人纷纷起身离座，向任云和戴夫举杯，气势隆隆，引得其他人都向他们一桌行注目礼。
等吃完饭，一干人依然在那里热火朝天地聊天，任云跑去沈琪那里看他们新照的照片，杰森则过来问戴夫有关冬天前如何给洒水系统水管放水的步骤。杰森将椅子转向，背对桌子，戴夫则将椅子拖后，把腿伸得舒畅些，两人还挺聊得来。
这时菲菲忽然想起什么来，问王晴：“我能不能请你帮我办件事，下星期六我原定在家开个派对，都是我这里生意场上的朋友。可我正在重新装修厨房，这个派对能不能在你家办？”
王晴问杰森：“哈尼，下星期六我们给菲菲办个派对好吗？”
杰森有点犹豫：“下个周末我已和几个哥们约好了来家里聚聚，有个哥们他住在山里，好不容易有事要开三小时进城，顺便来看我，我有几个月没见到他了。菲菲你能不能改个时间？”
王晴不快，一些实话就一骨碌出口了：“你那些狐朋狗友，他们一来你就花钱请客，来得也太勤了。我难得就开一次派对，再说菲菲的朋友档次高多了。”
杰森蹭地怒起来：“你不尊重我的朋友就是不尊重我！你们中国人就是势力！”
王晴闭嘴坐下一声不吭。菲菲急得缀了把椅子坐到杰森的对面，急急地搓着几下杰森的膝盖：“啊呀，别上火，别上火，你们就帮我办这次派对，好吗？”
杰森气呼呼：“我是要办这个派对的。是晴让我生气。”
所有的人都来打圆场，唯有戴夫一声不吭。这一场小小的不快很快就过去了。
散席之后，戴夫开车送任云回家，一路闷闷地不作声，任云见戴夫兴致不高，便拍拍他的肩：“戴夫，谢谢你给我办的这个宴会。今天花了一百多了吧，我到家就给你开支票。”
戴夫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发怪声音，接着捏捏任云的手：“宴会的钱你不必给我，我请就我请了，我愿意这样祝贺你。”戴夫每次损失钱的时候，总要发出这样的怪声音，好像小狗和主人讨价还价未果后很扫兴的呜呜声。任云微笑，心想他这是不是在发嗲，戴夫却忽然严肃起来：“你怎么会有菲菲这样的朋友，我不许你和她再有来往！”
听得戴夫对菲菲如此不满，任云大惑不解：“为什么？她没做什么事啊？”
“还没做什么事！她居然搓人家王晴老公的大腿！你们中国人不是应该很保守很传统的吗？”
任云忽然想起来了：“她没搓大腿，她搓的是膝盖，别耸人听闻。”
“搓膝盖你觉得就可以拉？你也搓过别人老公的膝盖了？！你不觉得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吗？”
任云头晕，心想如今是什么世道，连老美都要按捺不住跳出来充当卫道士了：“戴夫啊，菲菲就是这个个性，我们已经习惯她了。她不会勾引杰森的，她一定要找有钱的，至少是经济上和她相当的男人做老公。你就别瞎操心了。”
戴夫更生气了：“你的思维真是有问题！ 这个女人就是个怀消息 你可要提醒晴多留神。”
任云立马答应，心里却想我才不会生那种事，王晴菲菲她们相互交往是为了各取所需，我去挑拨只能碰一鼻子灰。
戴夫还在嘟囔：“那杰森也是，被人搓膝盖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任云笑了：“他怎么反应你才觉得合适呢？难道非得摆出一幅受侵犯的样子让菲菲当众难堪吗？要那样他自己岂不是更难堪吗？他的膝盖就那么敏感金贵？我觉得他的反应很绅士。”
任云真没想到戴夫会对这件小事如此小题大做，看来对于戴夫这样极传统的基督徒已远远无法适应现在中国人的开放程度。
过去只知道老美对两个女孩子合住一室一厅会很错愕。中国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但女孩子之间的比如勾肩搭臂之类的亲密举动则是很自然的社会现象。可在老美这种对同性恋充满高度警惕的脑瓜里，两个亲密无间的女孩子一定是在做那种被社会普世道德所不容的勾当，其实那两个中国女孩真的是冤枉得要命，文化差异啊！在国内上大学期间，有要好的中学女同学来宿舍看她，她们两晚上都钻一个被窝睡觉的呢！
任云心想戴夫若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和多少女孩子勾肩搭臂，拍拍打打不知道有多吃惊呢！想着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戴夫狐疑地看看她：“你在笑什么？觉得我说的不对吗？你从今以后不要和她有任何来往！”
“好好好，我没必要和她来往，事实上，我就没见她几次面，她是王晴的朋友，她曾经请过我吃了顿饭，我这才和她有点交往的。”
“不要和她交往！”
“我已经说过了，我再也不和她交往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任云问起了戴夫对王晴和杰森的印象。
戴夫：“王晴人好像不错，但我觉得她好像不是很尊重杰森。”
任云感叹：“王晴爱杰森可比杰森爱王晴要多得多了！房子，车子，钢琴都是王晴买的，他们这个家就是靠王晴撑的。杰森挣的年那几个钱都不够他下馆子请客的！这个杰森啊，真是能把好好的日子给过穷了，巴拉巴拉，，，，，”
戴夫那里不爱听了：“这些生活细节你怎么知道的，难道王晴什么都跟你们说吗？”
任云：“有压力就找好朋友倾诉很正常啊。”
戴夫皱起了眉头：“任云，我有一个很严肃的请求，我真的是很严肃的。”
任云见他的确是一派很严肃的表情，便洗耳恭听。
戴夫深吸一口气，忧心忡忡道：“请你一定不要把我们交往的细节告诉你任何的朋友。否则他们一定会说我许多坏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