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三）

  题记：在记忆依然鲜活的时候，把父亲的过去写下来，作为父亲节最虔诚的礼物，缅怀去世已久的父亲。

  在三年国内战争期间，国民党部队虽然人数多，还是被共产党领导的全民族解放战争彻底地击败。由于国民政府忙于应付战事，对监狱中关押的犯人疏于监管，最后就干脆全部释放算了。父亲从大狱出来之后，为了生存，与他人合伙或者独自做了各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基本是赔多挣少。尽管偶尔挣了点钱，也贡献给了赌场。
 
  我爷爷去世时，所有的田产都变卖了，只剩下几间祖房留给我父亲。虽然父亲非常想通过做生意，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有钱人，但是他嗜赌如命，结果可想而知。本来头天说好了要在镇上开一间店，用祖屋抵押，当晚在赌场就把祖屋输了。父亲后来跟我提起他当年赌博的情形是三光，“天光、地光和人光”， 所谓不输光绝不下赌场。当时在赌场里只赢不输的是那些做买卖的小贩。他们卖一些吃吃喝喝的东西。赢家一般都会买许多食物和大家一起分享，赌博赢来的钱一般不会珍惜。父亲也许是把赌博当作自己的娱乐，也许投机心太强，企图通过赌博暴富，结果日子越赌过得越艰难。总之，人的性格决定人的命运，在父亲身上得到很好的验证。我常想，如果父亲不赌，专心做生意，也许会慢慢积累一些财富，生活也会渐渐好起来。这也让我想起电影【活着】里的福贵，也是专心致志地赌博，结果赌掉了所有的家产，却在土改时侥幸活了下来。当时国民党溃败以后，家乡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倒是抗美援朝的韩战，给父亲的生涯带来一次“革命”性的转机。

  父亲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产者，平时连一日三餐都是问题。听母亲说，父亲经常到朋友处，我外婆家或者我姑姑家蹭饭度日。 由于韩战，家乡的武装部门来到老家征兵。当时老百姓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根本没有一个人想当兵。在百姓心目中和当年的国民党抓壮丁没啥不同，所以几天下来一个人也没有征到。父亲当时也在征兵现场，跟负责征兵的人聊天，顺带了解一下国家的时局。父亲走南闯北，多少知道一些村庄外面的世界，所以跟别人聊起来会让人觉得他还有点阅历，知道一些事情。征兵负责人就要求我父亲带头入伍，带动别人，以便完成征兵任务。父亲说自己年纪较大，不大适合当兵，但是人家说没有关系，当兵除了打仗，还可以干点别的事情，譬如文书、勤务兵等。当时父亲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带头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父亲的带动下，陆陆续续在家乡及周围村子有将近20多人报名参军，其中有一位是父亲非常要好的朋友，看到我父亲报名参军，也积极主动地成为一名新中国的战士。他和我父亲一生都是挚友，虽然他的家庭比较富裕。父亲好友的母亲以为是我父亲撺掇她儿子参军，把我父亲大骂了一顿。然而儿大不由娘，又是生米煮成熟饭，虽然不相信我父亲的解释，也只好作罢。

  父亲在部队里基本没怎么摸过枪和军事训练过。他当时是连长的文书，虽然只读过三年私塾，在部队还算文化人，可见当年部队多么缺少文化。听父亲提及过在部队的生活，因为国家刚刚解放，百废俱兴，马上又面临出兵朝鲜，所以部队里一天到晚也是很乱，各种管理都跟不上。那些新兵蛋子对武器和火药都觉得新鲜，私自把玩，竟然引起弹药库爆炸，当时就炸死好几个新兵，事后想想真是让人不寒而栗。父亲在部队里不到一年，挑选上朝鲜的士兵就往外地开拔，父亲因为年龄偏大没有选上，就很快退伍了。父亲的好友也没有选上入朝作战，一起留在家乡所属地区（即省会下的行署地区）成为退伍人员。从本省入朝作战的英雄儿女有2162人长眠在他乡异国，他们和从生与死战火中生存下来的战士是中华民族的英雄和骄傲，更是当地人民最伟大的儿女。他们用青春和热血，保卫住了一个新生的国家和一个新生的政权承诺给全中国最广大的无产阶级的幸福生活。他们的生命和所有中国人一样是非常宝贵的，他们的牺牲，是中国历史最灿烂辉煌的篇章；他们的大无畏和视死如归，永远是中国人最坚固的灵魂支柱。全中国每一个人，全世界所有的华人，都要永远牢记他们无与伦比的人生价值和给予后人最纯洁无私的贡献。韩战是新中国获得国际社会承认的投名状，再现中华民族大无畏和热爱和平的人类最优秀的品德，是中国最终成为世界文明中心的最坚实的基石。

  我父亲虽然没有直接入朝作战，但是在协助做好战争准备的过程中，依靠自己微薄的知识，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我一直为父亲在朝鲜战争之际，离开了一个旧社会而进入一个新时代而感慨万千。因为旧的社会秩序不可能会给予一个无产者翻身的机会，只会让他们铤而走险，或者自甘堕落。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会给父亲一个怎样的机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