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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老鼠手记 -- 放逐地中海
现在是巴黎时间近午夜,这是离家万里之后,三日来第一次,安静地坐在书桌前,一盏灯,一杯茶,整理这几日的情绪。
十点五十五分,飞机起飞虹桥机场,那一刻心中脑中均是一片空白。耳边是似懂非懂的法语,眼前是另一种面孔的乘务人员,唯一感觉到的,是起飞时失重的弦晕,就这样,我离开了,离开了生活二十多年的我的东方国度。从此便是异国之行,是天涯苍芒吗?从此便是旅居他地,是承受所有生命的轻和重吗?从此便是河山更改,是百味杂陈吗?万米高空上的十二个小时,心是安静的,空寂的,倦怠的,许是这多年的漂泊,已对离别麻木,我将自己裹在毯子里,倦倦地睡去,波澜不兴。
在巴黎等候转机时,正是夕阳西下,秋日明丽晚霞映红半边天空,另一半是同样明丽无云的蔚蓝,这两种鲜明的色块,映衬着机场附近的建筑物,有一种祥和的美。我伫立在侯机厅的落地玻璃幕墙前,让夕阳将我包围,这逐渐褪去的金色里,有怅然的味道溢出。似有人叫我的名字,转身寻找,却只有匆匆的陌路人。就在这一刻,才真正感知到,已是身在他乡,己是身在天涯了。
落脚在地中海港口城市,已是近午夜。从机场到公寓的行途,是凄淸的街巷,昏暗迷蒙的灯火,间或相遇的车辆,打开车窗,让淸沥晚风直吹入骨,真真切切,有孤独的情绪蔓延开来,变成寒冷。
阳光洒满寝室,有风的声音,有老树在地中海的秋风里站成我窗前的风景,没有人的声音,没有煎饼油条的叫卖,没有汽车倒车的声音,没有邻居聊天的声音。只有风声,枝叶在风里颤动的声音,还有就是,我的心跳之声,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强健有力。这是我在地中海边的第一个清晨。这是我在这个国度的第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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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华灯初上。
在这座地中海滨之城,己是第九天。初到时的失望与烦躁日渐平息。代之是理智地思索。黑人的粗俗,白人的伪善,阿拉伯人的狡黠,都与我无关。古老庄重的建筑是他们的,一碧到天的海是他们的,我,仅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匆匆过客,不知道会做多久的停留,但离去,是最终的结局。马赛,是生命里的一段插曲,此时,这段插曲正在演译。我自是希望它有多一点的激越和华彩,多一点的强音!但是,但是,孤独无孔不入,伴着细雨,渗入肤,再入骨。
今晨,淋着细雨,不带任何情绪地赶往学校。转三趟车,花费近一小时,辗转而至郊区山顶的学院。穿过陈旧的底层大厅,看到许多不同肤色的学生,朝气和活力扑面而来。在会客厅等候办理入学手续时,是同样地没有任何情绪。办好手续出来,却没有丝毫的愿望去参观这个座将要学习生活一年的校园。
午时,雨停,天篮得醉人,人的忧伤如地上飘零的黄叶。高矮胖瘦的学子从身边经过,我不知他们是什么心情,看着他们排队,购买午歺,席地而坐,啃着三明治的满足的样子,想到今后的日子,茫然四顾,不知该如何置身,除了现代的汽车,满眼,竟是深秋的箫瑟。是自已过于理想化,梦想与现实的差距,致使心境如此悲凉?还是现实的真相,自己还没有真的体味?然而幕己拉开,戏已开场,我无法改变,只有上演。不能再去关注失望,不能让失落的情绪控制自己,在这点温暖的灯下,我梳理羽毛,养好精神。明晨,有雨无雨都不重要,我要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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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叶满地,斜阳如火。老街弥漫着咖啡的苦香,庸懒的人和睡眼的狗沉醉在老歌淡淡的忧伤之中。这是马赛的黄昏。这是我曾经梦想过的情节。今日,我真得走进这样的景致,这样的街巷,成为画片的组成部分,我却没有了感动,没有了激越。是因为它太悠然,和我年轻的心不能相融,还是因为过客如我,有生命的重压在肩头,故而不能欣赏这份沉甸甸的安闲?我说不清,只知此刻街头的我,有一点空洞,有一点迷惘。
家己在遥远的东方。妈妈,仍在那个小城守望,刚刚,电话那头的声音是那样亲切却又遥远。尽管己和家人分离若干年,但却从来没有如现在一般真切地感受距离。说不上想家或是想念具体的哪一个人,心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飘荡。而这飘荡仅只是开头,还将有多少时日?没有答案,在今日此时,亦给不出答案。而且将会有怎样的变迁和未知?没有答案,亦给不出答案。除了我的肤色,我的语言,我心深处,打上我的"根"的印迹,是永远不可改变,不能改变,不会改变,其它的,剩余的,我将其交出。
没有忧伤的情绪。许是己习惯了这种飘泊的生活。自然而然地去适应它,习惯它。如习惯长棒面包,习惯空心粉,习惯贴面礼,习惯交通部门罢工,习惯政客的慷慨陈词,渐渐地,习惯另一种文化。
在愈来愈多的需要习惯的东西里,习惯了咖啡。落座在夕阳街头的露天咖啡吧,一杯expresso,深褐的液体将神经末梢的孤独唤醒,没有方块字的城堡,没有精神的补给,法文的东西半生不熟乱啃一气,广播五花八门不知所云,电视五彩缤纷找不到主题。除了功课,还是功课,精神之林在逐渐干涸,只有记忆,恍若隔世的光,零星地洒落在今日的黄昏,如落去的晚霞,一抹绛红留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