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城迎来家乡客
（婴子）
九四年七月底，一鸣父母终于到了美国。
高洋和孩子没去机场，她在家里为老人准备了一些可口的饭菜，想必一路西餐已够老人受的了。这段时间她心情颇为不快，正赶了暑气逼来，人都闷死了。一个星期前她才换了个功率大的空调，也不管多贵了就从别人手里买了下来，否则一大家人呆在屋里，还不象进了蒸笼？她也盼着老人能早一点过来，尽管目前一鸣的情况还 不是很乐观，但老人来了，家庭气氛会好些，多少能弥补一下精神的空虚。计算机的课她已经开始听了，学起来不是很容易，不过压力总比以前小些。老人来了，把 家和孩子撑起一点，她就能轻松许多。她觉得自己实在该调解调解身心了。
老两口顾不得旅途疲劳，一进门就找孙子。他们跑到孩子的小床边，伏下身子看呀看呀。高洋心里挺自豪的，心想，我这两年的辛劳是没白费了，孩子躺在那儿都大小伙子一个了，你陆家这个儿媳妇也不比其他两个媳妇差到哪儿去吧？奶奶还是有婉惜。
“我们以为一下飞机就能见到孙子呢！这一路上好想啊！”
高洋笑了笑，说：“有你们见的，这孩子调皮着呢，有您二老烦的时候。”
“再调皮也是我们家的大孙子。是吧？”老太太瞧着老爷子说。
老爷子眼看着孙子，目不转睛。
这样就好了，高洋心里乐滋滋的。她招呼着老人先吃饭。孩子她明天不送托儿所，好好陪着二老。老人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一鸣父亲不但身体健康，派头还十足，讲起话来慢声慢语，比一鸣强硬的多，到底是村上当官的。近两年农村变化大了，一鸣的父亲还抽到乡镇企业当了一年的书 记。现在他老刚刚退居二线不久。这次出国来，还带着家乡父老的嘱托，看一鸣能否尽全力为家乡引进技术、引进投资。高洋听了哭笑不得。母亲看着瘦小却很精 干，讲起话来还是那么有条有理，比起几年前更显得有精神了。一鸣陪着父母，又是请又是让的，殷勤备至。高洋跟了一鸣这些年，还没见一鸣也会这一手的，看的 很新鲜。老人谈起了家里的事，亲戚朋友的名字一大堆，高洋一个也不知道。谈到了他三弟。老两口更起劲了，老太太眉开眼笑说上了：
“要是你三弟年底能来的话，咱们家快一半人就过来了，春节要好好热闹一下。三媳妇最能干了，屋里屋外一把手。县城里的护士，上下人缘好，就快升护士长了。 云雀孙女长得特别俊俏，跟外国娃娃似的。临走时还提醒爷爷奶奶，别忘了一到美国就给她寄一个大洋娃娃。我说你二婶子是大城市人，比奶奶有眼光，让二婶给你 买了寄回去。云雀这娃娃可想着她二婶了，拿着二婶的照片总给外人看。”
高洋一听，又哭笑不得了。面也没见过一次，想个什么？还寄个洋娃娃呢！我儿子连双臭袜子都是她妈在 Garager sale 上买的。到现在我儿子还只知道在商场里玩玩具，不知道从商场里买玩具。你个小妞可真能开口啊！老两口还是越说越有劲。一鸣明天还要去学校，高洋让他早一点 休息，有话慢慢聊，日子还长。老人这才放了儿子去休息。高洋把二老引到他们的屋子，老人很满意，高洋也就放心了。虽说没有去机场接，家里的一大堆事也忙了 一天，她眼皮子早都打架了。安顿好了老人，倒在床上就着了。
一鸣也被吵醒了，他也不想再睡了。他走过来，第一句话就问父母睡的可好？本是客道话，老两口愁眉苦脸上了。
“一夜都没睡成，这床太软了！身子骨沾不到地，睡的腰酸背疼。早间在地毯上迷糊了一会儿。”
一鸣一听，赶紧过来找高洋。高洋正要做早饭。一鸣说到：“洋洋，看看有什么办法，爸妈睡不惯席梦思。”
高洋看着一鸣着急的样，放下手里的活就过来了。只好把上下两个床垫翻个个，软的放在下面，硬的放在上面。于是他们俩急忙干上了。可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容 易，软垫子放在下面根本就不稳，摇摇晃晃。只能把软软的席梦思立在一边，就睡这个硬床垫。这样一来，床也不象床的样子了，屋子也不象屋子的样子了，整个都 乱了。这硬垫子里都是疙疙巴巴的弹簧，怎么睡啊！
“没关系，有个床就行，我和你爸也不讲究。找两床褥子来。”
高洋一听傻了眼了，这里哪来的褥子？听起来都觉得奇怪了。
一鸣低声问高洋：“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高洋皱起眉头，这里的被子还能当褥子？压两天就薄的跟纸一样。再说家里也没有多余的被子啊！一鸣急了，在屋里团团转。高洋看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就急成这个一样？找不到工作都没见这么急过啊！这爹妈一夜没睡好，儿子就急成了这样，真是可恨又可笑。
“商店里的海绵垫多的是，买一个不就成了？”高洋说。
一鸣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去买。
高洋看不过去了，说：“急什么嘛！先吃你的早饭，抓紧到学校去干一会儿事。我一会儿还要带爸妈去商场转转，就手买了。”
一鸣已经耽误了整一天的时间，他没再跟高洋争，坐下来吃饭了。
早饭吃过不久，高洋就带老人去了商场。商场里灯火通明，五光十色，宽敞而整洁。早晨人不是很多，人们推着购货车慢慢地选购物品。美国人买东西常常是一车一 处地买，看起来吓人。不过，这里的东西都是经过包装的，哪怕一个不起眼的针线包也包装成一个拳头大的盒子里。老人看的眼花缭乱。
“怎么没有售货员？”老太太突然问。
高洋先是一糊涂，后来一想，才回答说：“您说的是收款的啊？在那边大门口附近。”
高洋见老人东张西望，总是在打量别人，就说：“货架上的东西都可以自己拿下来看，喜欢的先放在车里，出去的时候一起交钱。”
老人这才缩手缩脚地拿下几样东西看了看。突然又问：“哎呀！要是有人偷东西，藏在兜里怎么办呀？”
高洋被老太太神乎乎的样吓了一跳，说：“这里有监视器的，抓住了要坐牢。不过一般都靠人们自觉。”
老爷子一听，再一看，连连点头，说：“好！好！我们中国就应该学这些好的方面，这样也可以改变服务行业的不足。好！好！”
大商场里没转到一半，老太太就有些晕了。高洋估计是时差原因，一定是困了，自己本身就没多大劲头逛商场，趁机带老人回去了。
高洋忙得有些晕乎，孩子腿下缠，屋里四个大人转。她早就想问自己父母的事，看他们两个老人差不多也缓过劲了，家事也讲得差不多了，就问了一句：“妈，从北京过来，我父母那儿怎么样？”
老太太没急着回答，慢悠悠说了一句：“啊，高教授啊？你父亲忙，没空接见我们。你妈和你哥到小旅店看了我们一次。”
不知到底是没有文化，还是有意，她用了“接见”、“小旅店”两个词，高洋听了心里特别不是味。父亲的平易近人在所里出了名，若不是公务缠身，他绝不会不热情款待一鸣父母的。
老太太又讲了：“你妈还挺好，挺能讲的，最后还派车送我们去了机场。”说着把信递给了一鸣。
高洋越听越不是味了，心想，我妈是什么人物，还能“派车”？就我老爹的职位也轮不上“派车”呀！这话说起来比骂还难听。高洋似乎感觉到一鸣父母对她不是很 亲近，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自己和他们老人必定仅仅在一起生活了才几天时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基础，也就算了。可对于自己的父亲，她真觉得有些受到了伤害。 一鸣把信递给了高洋，因为信上的落款写的是高洋。他走过来解掉高洋身上的围裙，系在自己身上，接着活干。高洋自己躲在卧室里看信了。
厨房收拾完了，还有老人的屋子，一个大箱子还没有打开，立在中央。高洋这才叫了一声：“妈，这箱子东西现在用不用？要不要收进柜里？”
老太太一听，大声叫到：“别动！别动！”三步两步地跑了过来。
什么宝贝玩儿意，慌成这样。一鸣也跟了进来。
“这是给你三弟带的东西。三媳妇知理，怕三弟来了又麻烦哥嫂买铺的盖的，早早准备了一些先让我们给带来。”
高洋看了一眼一鸣，一鸣没有讲话。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他三弟就要来呀？到底还有什么新手段瞒着太太不成？
高洋回到自己的卧室，一鸣也跟了进来。
“洋洋，这几天中午你还是在家陪陪爸妈，等他们熟悉了才好自己做饭好吗！”
高洋一算，中午跑回家做顿饭，再跑到学校，两三个小时就进去了，我还有多少时间看书啊？
“你就再辛苦几天好吗？”一鸣哀求到。
高洋尽管心里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这时，孩子突然大哭起来，高洋转身跑过去，孩子正迎面扑过来，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没命地哭。一鸣也吓得左右检查，孩子还是哭个不停，爷爷奶奶站在一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高洋把孩子抱到卧室里，说：“别怕，别怕，妈妈在。告诉妈妈怎么了？”
孩子小脸贴着她的怀里，小手指着外面，哭着说：“火！火！爷爷，火！”
高洋朝爷爷那边一看，爷爷手指里夹着一根烟，全明白了。她转过身不让孩子再看爷爷了。一鸣也才放心地拍了拍孩子。高洋搂着孩子，说：“咱们请爷爷到外面抽烟吧！好吗？”
一鸣一听，忙说：“洋洋，你就带孩子先出去一会儿。”他拉起高洋。
奶奶也笑呵呵地说：“孩子没见过抽烟，慢慢就习惯了。饭后一只烟，赛过活神仙。”
屋子里本来就够味的了，现在有来了一个放烟的。高洋心里不是很高兴，瞪了一鸣一眼，带着孩子出去了，留儿子守着他二老好好享受享受新鲜空气。
一进书店就碰到了老熊。他是来买书的，也是来卖书的。书店提倡课本循环使用，这时候，学生们常常把上学期用完的书返回书店。高洋知道老熊上学期学“C 语言”，手上肯定有一本书，可以问他借了去复印。可转念一想，他能买书，也是不喜欢复印书，于是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除非老熊主动借给她。高洋顺便打听了一下别的情况，问到：“卖一本书大概能拿回多少钱？”
“大概半价。”老熊回答到。
高洋想，如果是这样，能从老熊手上买下一本书，要比在书店里买一本书便宜得多。于是她问：“你手上有‘C 语言’吗？”
“有！”老熊点点头。
“太好了！干脆卖给我吧！咱们取买书和卖书的中间价，这样，你卖书，我买书都不亏，怎么样？”
老熊一听，一点没犹豫，说到：“痛快！”
说着，高洋就在书店里给他开了支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