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 美国中餐厅里一个勉强和爱情有关的故事 (大结局)

晶晶刚买了一辆TERCEL的二手车，丰田车里最便宜的一个系列。问题是TERCEL的马力
不足。加了油门，可速度还老是上不去。

还没习惯开高速公路的晶晶，最怕的就是换栏。晶晶从最右边的栏往中间的栏换，
正加速呢，从倒后镜里，她突然发现最左边栏一辆大卡车也要往中间的栏转。当时
晶晶的车明明开在前面，也已经打了换栏的灯，可卡车的速度快，唰一下冲到前头。
被一个庞然大物突然挡在眼前，吓了晶晶一身冷汗。

今天要去的地方离家很远。晶晶又不认识路。王涛提议来接她一起去的时候，却被
晶晶一口拒绝了。除了王涛上午要和老板开会之外，晶晶还有一个连自己也算不清
的理由。她想在做出重大的决定之前，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哪怕是路上的几
十分钟也好。她还得再想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这件事，她谁也没说。爸爸妈妈离得太远，身边又没个贴心的人。再说，这也纯属
她个人的私事，别人谁说了也不算。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王涛说他自己也是刚知道。博士毕业之前，王涛去过不少公司
面试。到底发了多少求职信，见过几次工，连他自己都不记清了。上个星期，总部
在纽约的一家投资公司决定正式聘用他， 让他去编写投资模式的软件。所以下个月，
王涛就要搬去纽约了。

王涛告诉她个消息的时候，晶晶面无表情地想，"又要走了。都是这样的。我的父母，
朋友，都是一个一个迟早会离开我的人。"

"祝你好运。一路顺风。" 晶晶维持着最后的礼貌。

"不是，不是。我是说，能不能我们两个一起走，一起去纽约?"

纽约，华尔街，百老汇，全是些神秘而令人向往的名词。可晶晶想起纽约之行背后
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她摇了摇头。

"有些话，可能你不爱听。可我现在不说，以后就再没机会了。虽然你和我认识不算
久，可你应该看得见我是怎么样一个人。别的我不敢说，但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待你
的。等我有了正式的工作，你以后就不用再打工了，可以专心读书。我知道你要强，
但如果你能接受我，我以后会天天送你回家，会帮你修车加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
以。"

晶晶有点发懵。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求婚，但她意识到他要走了，而她想把王涛留住。
一个女孩子披着盔甲，单身匹马在男人的世界里，充当角斗士的日子，实在是太累
了。

"和我一起去吧。家里需要一个女主人。按你的意思，我们一起在纽约建一个新家，
好不好?"

在一片新的天地里，打造出一个自己的家，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属于自己的电脑。
房子里还有一个可以替自己遮风挡雨的人，这对晶晶的诱惑太大了。

过道里的灯光洒在王涛脸上，使他的五官看上去特别柔和。晶晶稀里糊涂地点了点
头。
为了兑现那晚的承诺，现在，晶晶正开在去法庭公证结婚的路上。

晶晶看得出王涛对自己的诚意，也相信他将来会对自己好。可她从小到大，对结婚，
对丈夫的想像和她面前的现实相差得太远。如果她十八岁那年可以在魔镜里，提前
看见自己将来丈夫的模样，她一定会扔掉镜子，并且发誓永不婚嫁。

人如其名，晶晶的眼睛如同夜空里的星辰一样闪亮。再加上飘逸长发下的纤腰一握，
她长得不比任何琼瑶的女主角逊色。基于对自己外貌的自觉，使她对男性眼里的欲
望特别敏感。而一个文弱女孩唯一自保的方式，只有她高昂的头颅。如同玫瑰因为
自身的娇柔，才逐渐生出了刺一样。

她曾经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她想把最美好最洁净的她，都完整交付给他。她等
待的那个他，兼备罗素的思维和金城武的容貌；他会当着众人的面，用一屋子的玫
瑰来表达对她的爱恋；他会把求婚戒指藏在烛光晚餐里带给她惊喜；他会穿上黑色
的燕尾服，在红地毯那头，从父亲的手里接过自己的手。两人情深款款地注视，许
诺，拥抱，接吻。从此白头谐老，一生一世。

晶晶今天没穿白色或红色的衣服。她特意挑了一件黑色的长裙，因为她觉得那更符
合自己此刻的心情。

今早起床后的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人一直倦怠在床上，能拖一刻是一刻。虽然
她从前没遇上能让她动心的爱情，但她想在结婚前，搞明白自己和王涛之间，到底
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以往遇到难以决定的事，她常会用投掷硬币的方法决定。因为只有在最后那一秒，
当正面或反面的硬币落地的那一刻，从叹息还是庆幸的反应中，她才能探测出自己
最隐秘而真实的心意。

结婚也许没有那么糟糕。 灌木丛后的黑影，办公室里的舌头，让晶晶至今想起来也
觉得后怕。男人，哪怕真像妈妈形容的那样，不过是女人额头上的眉毛，她眼门前
还是需要一个遮挡。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她希望在迷失之前，
能替自己找一个向导。她像一片飘荡的浮萍，需要一块可以依赖攀附的岩石。

而为了满足这个谦卑的要求，她必须在爱情的玫瑰还没绽放之前，把自己一切对浪
漫的期待彻底终结在婚姻的坟墓里。

想到"终结"这个字眼的时候，晶晶感到浑身发冷。她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
生活。她开始怀疑，没有爱情的支撑，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组成的婚姻可以走多远。


晶晶隐约记得哪个伟人说过，"艰难困苦的生活，会折磨人的身体。而舒适安逸的生
活，却能毁灭人的灵魂。"

"毕竟人一共只能活一次。万一，我今天的选择，让我的身体和灵魂在今后都无法安
宁，那我该怎么办? "离法庭越近，这个疑问开始越来越紧地箍住晶晶的脑袋。

今天，就在今天。要么去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要么去结束可能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的决定。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晶晶想起那个挡在过道里的旧床垫，想起那双嵌在肉里的小眯
眼。。。她不想再回到那里去了，不想在一个不属于她的空间里继续去看别人的脸
色。

晶晶开始对自己左右摇摆不定的思绪感到厌烦。王涛教她开车的时候说过，"左边，
右边，无论开哪条栏都行。但不能开在两条栏中间。选一条道，然后一直往前走，
那就对了。"

所以她必须做出一个明确的选择。这将是她最后一个接受或者逃避的机会。

晶晶看了看倒后镜，如网的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车辆。有和自己同
一个方向的，也有和自己反方向的。

刚刚差点连车带人开到卡车底下的经历，使晶晶突然意识到，她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而自己车上的方向盘，油门，和刹车可以帮助她去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

晶晶不信神佛，但此刻她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

"老天爷，我正在去结婚的路上。我不知道该不该和这个人结婚，请您帮我做主。如
果，这是一段受祝福的婚姻，请您让我平安到达法庭。如果这是一段被诅咒的关系，
请您发发慈悲，趁我人还是干净的时候，让我在车里，尽早结束这个错误。"

祈祷完毕之后，晶晶开始加速，把油门板一踩到底。当车子开始提速之后，她开始
疯狂地换栏，再换栏。